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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西伯利亚”饯行(2)
饯行的地方选在平台那排阁楼最北边的“西伯利亚”—— 悠扬的栖息地,独乐天堂。 江燕很久没去“西伯利亚”了。
江燕进去时,屋中间的画架搬走了,临时添了一只煤炉子,上面墩着鸡,汤汁在砂锅里翻滚着,发出诱人的咕咕声。热气儿加上肉香,弥漫在“西伯利亚”的角角落落里。
江燕以前就听说,张老师是省美院的著名教授,文革初期成了封资修的反动学术权威。妻子跟他离婚了,唯一的女儿下乡还摔断了腿。展览筹备期间,张老师被抽调来当美工,任务完成后又回五七干校继续“洗刷灵魂”。
悠扬给他当过助手,但两人真正结缘是因为都喜欢喝酒,而且是酒逢知己。展览馆的人能在酒桌上较劲的,除了木工梁师傅,也就只有他俩。
张老师看上去五十多岁的样子,矮个,歇顶,脸黑黑的,满脸皱纹,看上去更像个农民。张老师把一个格子布兜放在桌上,先掏出一个纸包说,老家捎来的年糕,还没等他继续掏,悠扬抢上一步替他把布兜里的酒拎出来:
“黄鹤楼!您还有藏货呢!”悠扬举起酒瓶举到鼻尖闻闻:“我怕你又拿红薯干酒糊弄我。”张老师笑了,“上次喝得我头疼欲裂!”
悠扬从桌旁变戏法似地又拎出一瓶匀州老烧。张老师惊讶了:“这可是要酒票的!哪弄的,今天够奢侈”!
江燕知道那是渐春对象陆副科长的功劳。
渐春接过年糕,插嘴说:“还有点腊肉,我去做个腊肉炒年糕。”
桌子上的菜是盛在颜料盘子里的。四个凉碟:咸鸭蛋、小葱拌豆腐、炸花生米、腌豆角;四个热碟:一个猪蹄子炖藕,一个蒜黄炒回锅肉,一个红烧鲫花鱼,还有一小碟炸花椒。
渐春给大家沏好茶,斟上酒,又递给江燕一双筷子说,他们喝酒,你吃菜。
张老师看上去很兴奋的样子,话头是从那个政治地震中的大人物,摔死在外蒙说起的,张老师提议:“据说当时陈老帅正在住院,听到消息后高喊着,‘拿酒来!’,扬子,咱也干它一杯!”
两个人举杯同时喝干了杯中酒。渐春嘱咐大家赶紧吃菜。
悠扬给杯子又斟满酒,举着酒杯站起来,一字一顿地说:“这杯酒,算是我——敬您的,您盼到这一天了,我——为您高兴!”说着,双手托杯一饮而尽。
张老师端起酒杯,在嘴边停了停:“扬子,你可别将我老头子的军。”也把酒干了。
张老师放下酒杯,把一瓣咸鸭蛋填进嘴里:“扬子,我得感谢你啊,这两年你陪我跑了不少路,我还得谢谢他们把我发配到小西江,”张老师长吁了一口气,“三年了,要走了,我才觉得在小西江没待够……,我得感谢他们让我到了小西江,这个有情有意的地方——”张老师感慨万端。
“那您就多吃点小西江的鱼!这鱼可是俺妹特意从船上给您买的。”渐春边给每个人盘子里分鱼边说。
“是改霞吧,那女娃满好。”
“栖泮镇最漂亮的姑娘娃。”悠扬说着,指指书架上方的一帧女工素描,“像吗?”
张老师端详了一下,若有所思道:“你没说像谁?”
“咱们大班长的妹妹呀!”
“要我说实话吗?”
“当然。”
“七分像吧。”张老师意味深长道:“我不想打击你的积极性,你自有道理。”
江燕端详着那张素描,心里同意张老师的打分,她觉得画中人的眉眼似是而非,她知道人物肖像,神似第一,以悠扬的水平,应该不至如此。她发现悠扬的画中人无论是谁都有一个人的影子。
“才七分?”悠扬并不辩解,他拣出一块炖烂的藕放进嘴里,“又吃到炖藕了……”
“家里不做吗?”
“……”
渐春盛了一汤勺,想给悠扬碗里再加些藕。悠扬用手挡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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