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林江行 于 2015-11-23 06:07 编辑
江燕听着建业讲他的“幸福”,看着建业长长的,眼角像风帆一样飞扬起来的眼睛,体会着眼前的这个一屉小破桌对建业的意义。
江燕心里向往的是另一种幸福,是在栖泮镇杨家萌生的那种温暖——家的温暖,这种感觉始于初到杨家那顿温馨的晚餐,继而来自杨家的每一个成员,改霞、渐春、建业、杨家长辈、五叔五婶,甚至那个能给杨家解决不少问题的姐夫哥老陆,那个回水岭来的耳聋的四叔。
想着,江燕下意识地问:“那栖泮镇呢?” “那是家。”建业说。
江燕想起渐春嘱咐她的话,就提起调回栖泮镇的事儿,说调令快发了要他早做准备。芦席棚里静下来,只听得建业用饭勺打扫饭盆的声音。建业把归拢到一堆儿的饭粒送进嘴里,又从暖水瓶里倒了些热水,边喝边用“是的”这极简的两个字回答了江燕。
“是的”是什么意思?
建业收起饭盆儿,掂起暖瓶说:“你休息会儿,我去打开水。”
外面又开始下雨,江燕忙把支起的窗户放下,芦席棚除了能挡点雨外,跟寥天野地没多大区别,江燕觉得还不如农场的土坯房。建业的被褥潮乎乎的,糊着泥浆的高筒雨靴靠放在棚子的角落里,泥土地面发出一种潮土和着汗味的气息。
建业打水回来,同来的还有小来子。建业给茶杯里加满水。
“芦席棚冬天冷吗?”江燕问。 “习惯了,跟外面差不多。”
雨大了,打在油毛毡上发出急骤的响声。突然,芦席棚外传来一片忙乱的脚步声,有人喊着:
“土坝垮了,水下来了!”
建业放下暖瓶,边往外走边对江燕说,“看着小来子,我去看看。”
片刻过去,建业再回来的时候,屋里已经进水了,胶鞋,洗脸盆都漂了起来,被水冲到门口滴溜溜打转。建业叫江燕帮忙,将周平方的行李搬上他的床,又将自己的箱子也搬上床。
外面更乱了,人们扛着箱子,被子……往山坡上跑,芦席棚被水冲了几个大洞。小来子紧紧搂着建业的脖子。水继续上涨,已经到小腿肚了,建业想了想,将自己箱子里面的东西掏出来,让小来子坐到箱子里,然后嘱咐江燕坐到床的另一头,自己则坐在箱子的这头。
水还在涨,快到床沿了,建业对江燕说,:“别怕,咱这地势比较高,这不是水头,是漫过来的水。记住,万一有事儿,就抓住箱子。”
水不再往上涨,约摸半个小时后,渐渐退去。
“你怎么不跑?”惊魂未定的江燕佩服地望着建业,她发现自己是如此相信这个几乎和自己同龄的年青人。
“人能跑得过水头吗?再说,还有你和来子,还有老周的行李。”建业还说,他其实也有点担心,连着下雨,担心那个垮坝的水库库容肯定增加不少。
“为什么把箱子放到床上?” “水小了,床不会漂起来,水大了,还可以当个漂浮物。” “坝怎么会垮?” “是上面的农民自己修的小土坝,经不起大水。” “这种事多吗?”在北方城市长大的江燕从未见过洪水。 “我小时候在老家回水岭,见过一场真正的洪水……”
外面又乱哄哄地热闹起来,躲水的人们回来了,建业嘱咐江燕看好小来子,就出了门。
水退了,地面上满是稀泥浆,散发着一股湿乎乎的腥味,江燕抱出小来子,把建业掏出的东西重新装进去,有些浸了水,可惜了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看上去很新,像是没穿过的样子。
建业是和田姐一起进屋的,田姐领走了小来子。
建业提了一网兜吃的,有水果罐头,肉罐头,还有饼干,都像是被水浸泡过的。建业把网兜放到江燕跟前,说这些东西被水泡了,是供销社处理的;说你今天恐怕回不去了,出了些问题,车不够用了;说田姐在,有什么事可以找她。
安排好江燕,建业又出去了。
晚上,田姐招呼江燕过去休息,女工工棚里,小来子正抱着罐头瓶子,边吃边问田姐,我哥哥呢?他怎么还不回来。田姐说,你哥上小夜班,今晚你到建业哥哥那睡。说着,田姐把洗脸盆和毛巾递给江燕,说早点休息吧,然后带着小来子出了芦席棚。
那天晚上,江燕只觉得芦席棚内外人们来来往往的,也许是太累了,她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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