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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建 业(5)
第二天早上,江燕醒来的时候,外面还在下雨。
工棚里只有田姐在,田姐引她进了建业的宿舍,里面没人。田姐转身出屋去了,说去给她打饭。建业的被子还没叠,江燕想就手把被子叠起。刚掀起来,她吓了一跳,床单上有一片血渍。
田姐端着饭盆儿进来,江燕拥着被子,心里砰砰乱跳,不知如何是好。见江燕发呆的样子,田姐看一眼床单说,建业昨晚抢险的时候,把腿划伤了。田姐把饭盒放在一屉桌上,告诉江燕,昨天垮坝那场洪水失踪了二十多个人,指挥部整夜都在组织搜救,建业天傍亮才回来。刚回来又被叫走了,走时要她关照江燕。
江燕着急回家,忙问是不是又出事了,田姐说她也不清楚。田姐把枕头揭起来,熟练地从枕套里抽出一条床单,麻利换上,把被子叠好。然后撑起伞,拿着换下的床单又出去了。
雨没完没了地下着。
建业回来了。他发现被子叠起来,床单也换了,问道:“田姐来过了?”“给你换了床单,就走了。”江燕说,“你的腿伤得重吗?”
“没事。”
江燕担心车的事,又想到渐春的嘱咐应该讨个回话,就又提起调回栖泮镇的事。建业的眼神冰冷彻骨,他不客气地扫了江燕一眼,把眼光转向风雨交加的窗外,突然,他转过脸来冲着江燕吼到:
“这是什么时候!你能不能换个话题!”
“什么时候……”江燕站起身,惊愕地望着他。
建业走到门口,推开门,背对着江燕,风搅拌着雨从门外倾泻过来,不管不顾地打在他身上。江燕看不到他的面孔,只见他用胳膊肘抵着门框,头沉重地垂下来,全身颤抖。
建业在哭!
“我没别的意思……”江燕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结果。
停了片刻,建业抬起头,用手抹了把脸,依旧背对着江燕:“也许你不信,水利工人的家就在工地,就在这三江四海!看见那一座一座的大坝了吗?那不是钢筋、不是混凝土,那是水利工人的命!”
江燕呆呆地听着,只隔了一个晚上,建业就变了一个人。
建业语气稍稍和缓了些:“这些话现在不说,以后恐怕没机会了,”他用拳头擦了擦眼睛,“姐姐跟我说,你是个爱学习的姑娘娃儿……”
“建业——”门口有人叫。
田姐来了,冲着站在门口的建业喊道,团部让他快去。
“知道了,马上就去。”
江燕愣愣地等着他的下文。 建业终于又转过身来,他前半身衣服已经湿透,满脸是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有顺路的车,在食堂门口停着,我——不送你了。昨天在斗河桥上,我已经向你告过别,后会有期。”
建业说完,转身一瘸一拐消失在仍然在肆虐的风雨中。
昨天还谈笑风生的田姐一言不发地帮江燕收拾好行李,送她去上车。
“出什么事了?”江燕望着田姐那双显然是哭过的圆眼,不安地问道。 “昨天那场水,淹死了十几个人。”田姐说。
“什么!”江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头又开始嗡嗡地响。
“给谁画像?”
田姐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江燕顿时明白了,是给——,是给那些……,她一激灵,渗出一身鸡皮疙瘩,她突然记起那本人物素描!
“造孽啊!施工员老周、小来子他哥起子、还有老木都没跑出去!起子那娃才二十岁呀!”田姐轻轻抚着周平方行李上的白布条,“老周还没见过他刚出生的儿子……”
江燕盯着那个写着:“周平方江峡工程指挥部浇筑一团”的白布条,脑子里浮现高个娃娃脸的起子、被撤了考勤员的老木……
“指挥长对建业说,咱们团这些人连张合适的照片都没留下,怎么开追悼会?你就照着……给他们每个人画张照片吧。”刚刚停住啜泣的田姐说完又是泪流满面。
江燕在食堂门口搭上了那辆顺路的车,临离开时,她把身上带的原本想给父母的钱塞给田姐,说给小来子吧。
江燕回到斗河农场时,没见到父亲。
母亲悄悄告诉她,父亲在省军区的老战友悄悄把他接走了,江燕听后就开始大哭起来。母亲劝她说你爸已经到医院了,没事的。可江燕怎么也止不住痛哭,直到左右邻居都来打探。
母亲说,这孩子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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