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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西伯利亚”饯行(3)
“家里么样?你母亲还好吗?”张老师问悠扬。 “走路不方便,喜欢待在家里听收音机。 “谁照顾她?” “继父,她的家人……”
悠扬沉默片刻道,“小草恋土,野人怀乡,本人情之常,前提是有家,有人等着你回家……”悠扬的左手伸向那碟炸花椒,他是左手拿筷子!花椒也是为他准备的!“我如今,褴褛一身,空空两手,我不愿意打扰母亲和她家人的平静!越想家我就越不敢回去。”
悠扬说着,又端起酒杯:“您走了,以后哪个跟我喝酒!哪个听我说话,我—— 我只有—— 您这一个朋友,我舍不得……”说着,拿起酒杯顾自又干了一杯。
江燕悄悄注视着似醉非醉的悠扬,心里酸酸的,她知道前途茫茫是什么滋味。她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要是楚建业在这里会怎样呢?
渐春提醒说,扬子,少喝点儿,张老师明天还得赶路呢!悠扬白了渐春一眼,用手抚着“黄鹤楼”,像是怕人抢走似地:
“张老师,这酒—— 是不是给我了?”没等回答,悠扬示威似的又满上一杯。
张老师拍拍悠扬的肩膀,“谁说只有我,有人比我更理解你,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啊,更何况你还有个不可多得的同学知己!”
“来!为知己干一杯!”张老师示意渐春,渐春犹豫一下,拿起一只小酒杯,斟上酒。
“谁?我怎么不知道!”他苦笑着,像是对别人,又像是对自己说。 渐春有些尴尬,她掩饰地放下举到半空的小酒杯,拿勺给每个人的碗里添了点汤。
“我这杯酒——”悠扬看定张老师,“是要感谢您——给我带来了 ——,我已经很长—— 很长时间没有感受到的那种快乐——”,悠扬目光转至酒杯,喃喃道:“那种,与知己者毫无遮掩的交谈;那种,无需言传的意会。”
悠扬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哽咽:“或许是乐极生悲吧,没有不散的宴席,现在您——也要走了,没人跟我喝酒了!”
悠扬愣愣的,像是梦幻中人。
“或许人还是无情为好,特别是对那些想做一点事的人,无论这情感是属于亲情、友情,千万不要提及爱情——”
“扬子,才三杯酒就开始说胡话了……”张老师道。
悠扬眼睛盯着渐春,“您问问她,我是说胡话吗!” 渐春将炒好的腊肉年糕装盘,端上桌,打断悠扬的话:“你没说胡话,但别空着肚子喝酒,尝尝张老师的年糕。”
白生生的年糕配上红油油的腊肉加上翠绿的葱花点缀,好看、还散发着一股诱人的腊肉香。 张老师用眼光止住还要说话的渐春,转移话题:“扬子,上次去库区采风,你说过你要找什么人?”
“找一个回水岭的采药人。” “找到了?” “没有,没名没姓的,难找。但我会一直找下去。” “为什么?”
悠扬并不回答,他把年糕盘子推开,旁若无人道:“少年的经历,使我非常迫切地想在同学中寻求人世的温暖,自然是——上当较多了。”
谁都能听出他他话中有话。
悠扬继续梦游:“上学时,哼着李白的《将进酒》认识了不少的人,但在心中我是严格把他们分成两类的,”悠扬边说边施展左手把小碟子里的花椒一分为二,“一类可以说是功利的;一类是志趣上的,但后一类太少了,于是我就设法影响第一类进到第二类。”
他把花椒又赶到一起:“往往是对牛弹琴了,但至少可以在分手时大家都爽快些。”说完,夹起一粒花椒放进嘴里。
渐春看了悠扬一眼,“那你今天就不爽了?”
悠扬冷冷道,“自然上当较多感觉不爽!”
渐春说:“人首先要好好活着,为亲人为朋友,明白了这个,再谈功利志趣不迟。”
“说的对,为亲人活着,”悠扬瞪着渐春,“还记得底栏栅方案吗?水专把它编进教材,老师说,底栏栅方案是山区电站治理阻塞的经典。”悠扬冷笑一声,“有人因此成为英雄……”
这是悠扬要找到采药人的原因吗?
悠扬低头看着自己的酒杯,他站起身,拿起茶杯把茶根儿倒掉,先仔细地把小酒杯里的酒斟进去,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起酒瓶把茶杯斟满,又给张老师的小酒杯斟满。
“您喝小的,我喝大的,不为别的,为您有盼头了,能按照自己的心愿生活了!”
张老师推开椅子想站起来,悠扬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按住张老师,然后仰起头来咕咚咕咚地把酒往嘴里倒去。
渐春上前欲夺茶杯,悠扬用胳膊肘一挡,渐春没站稳,一个趔趄几乎摔倒,悠扬下意识去扶她,只听哗啦一声,扶住了渐春,茶杯却落地开花,发出清脆的声响。
悠扬向地上看了一眼,弯腰拾起打碎的杯底儿:
“打了、碎了,好啊!”
他把杯底放在眼前,透过杯底看着每一个人,然后一松手杯底又掉回地上: “好听吧!它打得碎,可是我打不碎,知道为什么吗?”
所有的人都瞠目结舌看着他。
“因为早已经稀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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