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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先师姐姐把桃花戴…”(1)
因父母有言在先,这个年,江燕留在了栖泮镇。
母亲来信说,父亲手术还算成功。父亲出院后,他们和姑姑一起回了太行山骆驼岭老家,给奶奶上坟,顺便参观了岭下的一家军工厂。
三十这天,改霞一到,江燕拿上准备好的礼物就准备跟着走了。江燕知道渐春每年春节都要给杨师傅买顶新帽子戴,她早早地托姑姑从北京寄来一顶羊煎绒的棉帽,算是给杨师傅的年礼。
改霞今天穿了件新做的垂肩收腰绿地儿碎花中式袄,一条棕色弹力呢直筒库,头发长了,梳成两个过肩的小辫,卷曲的刘海、卷曲的辫稍衬着她妩媚的瓜子脸。江燕觉得改霞瘦了,清清亮亮的眼睛不经意间飘过一丝忧郁。
改霞给江燕带来了新衣服,一件立领上袖的中西式袄罩,淡蓝地儿,淡灰的竹子图案。她说,姐说你平常除了工作服就是旧军衣。过年了,俺们栖泮镇的习惯得穿新衣服。
江燕让改霞摆弄着试衣服,伴着被批斗的父母担惊受怕独往独来的江燕,心里是对杨家那种愈来愈浓的依恋。
“布是姐买的,她说你喜欢素色,咱俩身材差不多,我比着做的。”改霞心满意足地欣赏着江燕,看上去比江燕自己还要高兴。
改霞还告诉江燕,参加完春节的工地慰问演出,她就坚决要求回厂。江燕惊讶地瞪着她,要知道,局文工团是多少姑娘小伙想去的地方,包括江燕自己。
江燕没劝改霞,她知道改霞的脾气,像小西江里的鱼——就认一条道。
经过百货大楼的时候,江燕进去称了两斤桃酥,是给一直闹病的杨师母准备的。售货员给她找钱的时候,她盯着酒架上的“匀州老烧”,她知道那是好酒,又好喝又有面子,她想给杨师傅买一瓶,售货员说要酒票,江燕没有只好作罢。给张老师饯行那天,张老师也说起酒票,江燕知道,能搞到酒票的,只有渐春。
出了百货大楼,改霞说我带你走条小路。说是小路,其实就是沿着铁轨走。铁轨顺着山势的走向铺设,两边是挂满枫叶岩的山梁,一些低矮的灌木从岩石的缝隙中钻出来,过冬的山梁,寂寥而清冷。
“建业回来过节吗?”江燕问道。
“俺哥捎信说,江峡大坝工期紧,点着炭火盆浇筑混凝土,春节休假的多,他在工地值班回不来。”
改霞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平静得让江燕有点恨建业。
“俺娘要我和姐去江峡工地看他,姐说不用,说建业哥过了年就可以休探亲假。”
江燕依恋杨家,这个家庭的每个成员对她都很重要。但自从,自从模模糊糊知道饺子馆的胖会计给建业介绍的对像是怀丰的事情后,江燕有点怀疑,有时候是怀疑自己,有时候是怀疑……,不知道该怀疑谁。
“咱厂也开始报名去大江峡了。”改霞提高了声音。这应该是改霞要求回厂的原因了? “开始报名了吗?” “动员会已经开了,咱厂宣传队还有报名的呢。” “你是说双渡他们?” “都算上。” “你呢?” “双渡帮我问了,可是……。” “可是什么?”边说着,江燕边肯定了自己刚才的判断。 “说那儿条件有限,除了双职工,女的暂时不考虑,还有……”
杨师母的身体?毕竟,改霞是杨家唯一的骨血,江燕想。
铁轨向山里弯曲延伸着,不久就藏进枫叶岩中去了,脚下的枯枝败叶发出好听的沙沙声。她俩走过一蓬酸枣棵子,酸枣棵子下,有一蓬蓬草。也许是受了惊吓,呼啦一下,飞出一只灰鸟。改霞蹲下身,轻轻拨开草丛,一窝小小的满是麻点的鸟蛋乖乖地躺在那里。江燕以为改霞要把鸟蛋带回家去,就掏出自己的手绢递给她,改霞没接。她轻轻地把鸟蛋用草盖好,自言自语,“要是有个鸡蛋就好了。”
“怎么呢?”江燕有点好奇。
改霞站起身,摘掉身上的酸枣刺,边走边说,“有个鸡蛋,以后孵出小鸟,它妈肯定会对它说,你咋这么苯,连飞都不会。”江燕笑了,笑了之后又有些心疼,改霞是真的变了,不管愿不愿意,人都得变。
“你别笑,”改霞望着酸枣棵子下的蓬蓬草,“小时侯,家里老母鸡抱鸡娃儿,咋地就抱出一只灰丘丘的鸡娃,可疙疑。过些日子,鸡娃变成小鸟会飞了,奶奶说,准是建娃子干的。问俺哥,才知道是他把一个鸟蛋放进去让老母鸡抱窝。”
“奶奶说,建业哥就像这小鸟……”
“广厦不落雁,江上有凉滩——”江燕自言自语,抬头望着寂寥的天空,想象着天边现出一行大雁……
你说什么?
没什么。江燕拉着改霞快步离开,无论什么话题,最后的着陆点都是楚建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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