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林江行 于 2015-11-29 12:55 编辑
第九章 “先师姐姐把桃花戴……” (3)
这当儿,杨师父、狗娃和麦仙也都从屋里出来了。
麦仙怀里抱着个娃。江燕记得上一次见他们还是去年春天去库区采风,那时麦仙正怀着孩子。
麦仙胖了,原来菜色的脸变得红润润的,只是眼皮有些浮肿。头发也长了,梳得很整齐,用一条红皮筋扎在脑后。她穿一件新做的红花布棉袄,露出里面鹅黄色的线衣领,脚下穿着双新做的绛紫色灯心绒棉鞋。狗娃穿着一件国防绿新上衣,前额上那疤痕又平复了很多,看不大出来了。他看上去有些疲倦,白眼球上布着红丝,声音也哑了、说起话来咝咝拉拉的,好像劈裂了的竹子。
江燕说,杨师傅,您试试这顶帽子,北京捎来的。
杨师傅接过帽子,他短短的齐茬白发显然是新理过的。杨师傅对江燕说,又让你花费,然后戴上帽子,锵锵锵自己喊着号,学着扬子荣打虎上山的架势,又是走云步又是摆姿势,把大家都逗笑了。完了,陈师父把帽子摘下来。
“戴着吧。”江燕说,
“出门再戴,”陈师父小心地把帽子放回包装袋里,“当心污没了。”
“快别在当院儿站着了,冷。”麦仙道。
江燕先去北屋看了生病的杨师母。
杨师母看上去还好,穿件红地儿绿团花、黑平绒衍边的袄罩。只是原来白里泛黄的脸色更黄了,铺盖拥着瘦削的身体,但那鹅蛋型的脸,那月牙似的眼睛,一笑还是那么好看。渐春告诉江燕,杨师母还是老病,头晕。
杨师母拉着江燕的手说,都来了,就差建业了,娃子总是忙。
从杨师母房里出来,江燕跟着渐春进了西屋——江燕刚到栖泮镇时住过的屋。
屋里透着年味,八仙桌上摆着两个笸箩,一个里面是红枣花生,另一个里面是红薯干儿。八仙桌上方那个旧袱子被一幅崭新的年画代替,年画上是样板戏《红灯记》剧照,画面上,穿红衫的铁梅和穿兰衫的李奶奶各用一只手共同举着一盏蓝座的红色信号灯。
墙上的那个贴满相片的镜框还在。江燕的目光在寻找着那张曾经让她疑惑的“彩色”全家福照片。
找到了!还是在左上角。江燕开始仔仔细细端详照片上的五个人,想让心里模糊的印象更加清晰。
正中那位团脸细眼的老太太,应该就是渐春姐弟时常提起的三十多岁就守寡的奶奶;左右的一男一女两个大人,应该是渐春建业早年在冷水河电站牺牲的双亲;那两个穿着过膝大花袄的孩子,大一些抱着个小羊的应该是渐春,小的,一看就是建业了。
从照片上看,渐春、建业的脸形、眉眼都像父亲:长圆脸,黑眉下一对长长的丹凤眼,线条柔和又不失立体感的鼻子。不同的是嘴唇,建业的嘴更像母亲,嘴角微微上翘;渐春却像父亲,饱满且轮廓清晰。江燕觉得,他俩的嘴唇换一下似乎更完美。
江燕第一次这么郑重其事地打量冷水河楚姓的一家人,打量其中两个她在栖泮镇最早认识、最看重也最熟悉的人。
此刻,她忽然觉得自己才刚刚认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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