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林江行 于 2015-12-1 19:24 编辑
堂屋里,七碟子八碗已经摆好,一大钵子红烧猪头肉摆在饭桌中间,格外诱人。
杨师傅两口、狗娃叔两口、渐春两口、改霞和江燕,加起来一共八个人,可饭桌上摆着九个杯子、九副筷子九个碗,正北的那只碗大些、瓷也粗。 渐春给主位的那只大粗碗里拣了几样主菜。
“建业嘴馋,自小就喜欢吃肉,喜欢吃也摸不着,看人家吃完饭桌上还有肉,就问,他们为甚不爱吃肉……”已经被扶坐在椅子上的杨师母叨咕着。
“你说的,娃儿哪有恁馋,小就知道从学校带馍给他妹……”坐在一旁的杨师傅反驳。
“娃儿忙,过年也不回来……”
“都回来守着你,谁搞建设呢!”杨师傅不知是劝自己还是劝杨师母。建业是杨家不能提又不能不提的角色,谁都不知道说什么,说什么也都不合适。
麦仙两口子挨着杨师母坐在右首,麦仙忙忙地把小妮儿抱到杨师母面前: “让大姑瞧瞧俺们排场不——”还不到一岁的小妮儿爱笑。杨师母也许是受了小妮儿的影响,眉头舒展开来。
老陆和渐春在下首,他俩始终忙活着盛饭布菜,还没落座。
江燕挨着杨师傅坐在左首,她旁边应该是改霞的位置,——现在还空着,改霞人不在,江燕只知道她说去灌水就一直没回来。
渐春见改霞不在,问老陆。
“才刚掂着暖瓶去灌水,恁半天没回了。”麦仙答道。
渐春吩咐老陆开瓶斟酒,转身出门寻改霞。
江燕一直在寻思,杨师傅老两口中间那只碗——是留给谁的?建业吗?哪有给活人留碗筷的,而且位置不对。
渐春走进厨房,改霞正对着煤炉上扑扑开着的水壶愣神,早已滚了的开水顶起锅盖溅在炉台上发出嗤嗤的响声。
渐春见状,并没责怪她,只是说,去吃饭吧,都等你呢,改霞说还没灌水呢,渐春答,水我来灌,说着,提下烧水壶,水扑得只剩下多半壶了。改霞脸红红的,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俩人一起进了摆饭的堂屋。
杨师傅端起酒杯说,咱家的规矩,第一杯酒敬干娘。江燕知道,杨师母姊妹俩,狗娃叔家五兄弟的干娘都是那个团脸细眼的老人——建业的奶奶,除了杨师母,其他人都站起来,对着那只放着一对竹筷的粗瓷碗,把酒干了。
粗瓷碗原来是给建业奶奶的。
杨家的规矩,第二杯敬给客人,这桌上,只有江燕是外人,江燕坚辞说,我不是客人,心里说,我是杨家人。所以第二杯大家敬给了长辈杨师傅老两口。
第三杯,杨师傅说是平安团圆酒……
小妮儿哭闹起来,麦仙站起来哄着,说是闹觉呢。一直无话的改霞此刻站起来:“五婶,妮子给我,你消停吃顿饭。”改霞说着,上前要接过孩子。”麦仙先还不让,哪知小妮儿像是特别喜欢改霞似的,一到她怀里就不闹了。
改霞抱着小妮子出去了。江燕知道,没有建业,改霞心里就没有团圆。
几杯酒下去,杨师傅、老陆、狗娃都拉开了话匣子,海天跑火车的聊起来,江燕没怎么碰过酒,今天,但凡要喝的酒,她都喝了,杨家不把她当外人,她把自己当杨家人,尽管她想家,想父母姑姑,也想已经过世的埋在老家村西果树园里的奶奶。
不胜酒力的江燕已经有了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胃里翻动着,还好大家话头正浓,她跟永远都在忙乎照料别人的渐春说出去一下。
晕乎乎的江燕径直的就去了西屋,凭着直觉,改霞一定在西屋,因为西屋有——,有桃花先师,此时的江燕,也想桃花先师,她真得能保平安团圆吗?
没出江燕所料。
改霞坐在床上,脸红红的不知道是否因为喝了酒,她闭着眼睛,双手拍着怀里的孩子,身体轻轻晃着。
红灯记的年画已经掀起来了,“桃花先师”面前,一个香炉,三根燃着的香,袅袅的轻烟,还有,当然——香炉跟前端端正正摆着那把蔑扇……,那把写着大雁喜欢凉滩的蔑扇。
桃根儿的舵,桃木的船, 桃枝儿的桨,桃叶的帆, 先师姐姐把桃花戴, 桃花桃花好运来……
改霞像两年前那样,念叨着歌谣,只不过这一次,改霞没有打坐,她怀里抱着小妮子,边拍边念叨。
跟着一起念叨的,还有江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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