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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悠 扬(2)
福园把江燕让进小屋,小屋实际上是挨着正房山墙接出来的一个简易房,窄得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福园说,这是原来的厨房。
孩子哭起来,福园撩起衣襟,把奶头塞进孩子的小嘴。
“男孩还是女孩?” 江燕问。
“女孩。”
“叫什么?”
“陶生,生命的生。”
“陶生,有点像男孩名?”
“她爸说,孩子生下来,我就逃生了。”
喂完奶,福园又给孩子换尿介子,然后摘下眼镜用衣角擦拭,她是小眼睛、鼓鼻梁,也许是镜片太厚,她摘下眼镜还好看些。江燕从开着的门朝外望去,那男人把煤卸完,正收拾车子。福园妈冲他喊道:“把行军床收收,要下白雨了。”
江燕有些纳闷,那人不是送煤的?顺口问:“您家来亲戚了?”福园有些尴尬,“是孩子他爸。”
“什么!”这回轮到江燕尴尬了。
福园突然打住,迅速将手指伸到孩子嘴里,孩子小胳膊小腿直挺挺伸着,嘴里向外溢着奶沫子,全身有节奏抽动着。福园不停用围嘴给她擦拭。约莫一两分钟后,孩子停止抽动,软软地瘫在福园怀里。
“吓着了吧。”福园抱歉道。
“陶生怎么了?看过医生吗?”江燕惊魂未定
“看过,还是渐春给找的大夫,说是脑子的毛病,要动手术,可孩子太小。”
渐春抱着一摞衣服进来了。
等到卸煤的男人把行军床搬进屋时,江燕惊叫起来,“悠扬!”她马上住口,对悠扬,她一直尊称老师。
悠扬见怪不怪道,“稀客啊,小江!” 顺手从绳上摘下毛巾和汗衫,“你坐着,我去洗洗。”
“不怕你笑话,孩子他爸没正式工作,现在的工作还是渐春帮忙找的。” 从很远的地方滚过隆隆的雷声,风在院子里打着旋儿,杨树叶子发出哗啦啦的报警。一片鸡毛随着旋风上下飞舞着,想落又找不到个落脚的地方。这鸡毛是来自他在柳汊买的那两只鸡吗?江燕觉得一定是。
福园妈又在院子里叫,福园把孩子交给渐春,跟江燕打了招呼,就出去了。
渐春见江燕一脸疑惑,边哄孩子,边解释道,福园和悠扬是她在匀州水利专科学校的同学,他父亲是右派早年被遣送,母亲为了他与父亲离了婚。悠扬成绩好平时又不太合群,遭人嫉恨,文革时受了不少罪。有一次,造反派让他和喜欢他的一个老师站在一起,把他的左腿和那老师的右腿绑在一起,让他们猛跑,跑慢了就抽,结果他俩不停摔跟斗,悠扬眼镜碎了,满脸是血,当时除了福园,没人敢管。福园叫来军代表的时候,悠扬已经起不来了。 江燕听得目瞪口呆,很想问渐春当时你在哪,为什么除了福园“没人敢管”。
“悠扬是我们水专的才子,专业好,又能写会画,文革时几个学校成立了红联总,我让他到总部写写画画,省得三天两头被人欺负。可没想到……”,渐春抱着陶生,凝视着他酷似悠扬的小脸,“可没想到反而害了他,文革后期,他当时写的、画的都成了白纸黑字的罪状,别人都分配了,就剩下他。”
“那怎么办呢?”倒霉事都让悠扬碰上了,难怪他有些怪异。
“后来福园分到小西江工程局,他就跟来了。”
“他们结婚了?”
“那时还没有。”
“那他为什么到小西江来?为了福园?”
渐春不置可否,她轻拍着怀中的小陶生:“福园眼睛不好,心肠好。看起来柔弱,敢作敢当。”她换个姿势又道:“刚开始她妈不同意,福园离家找到在水文站看水尺的悠扬,再后来——福园就怀孕了。”
孩子像是听懂了似地哭起来。江燕知道未婚先孕意味着什么,福园是豁出去了。对这个看上去有点窝囊的女人,江燕产生了敬意。
“孩子姓陶?”
“福园是独生女,悠扬答应生下孩子随女家姓,福园她妈才同意他们结婚。”
渐春起身,边走边哄孩子,陶生还是不依不饶。
“燕子,你坐着,一会儿悠扬回来,别忘了照片的事儿。”说着抱起孩子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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