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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渐 春(2)
星期六晚上,宿舍的人有的回单位,有的回家,大班长渐春很少在宿舍露面,不管多忙多晚,她都要骑车回家。前天晚上她们加班到九点,外面电闪雷鸣的也没挡住她。而且,她不是回河口老街的杨家,而是到她的另一个住处——工地中学。江燕曾经奇怪问班长你为什么不住宿舍?渐春笑笑说江燕爱操心不怕老吗?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三个人。
江燕站在窗前望着楼下三三两两走出院门的人群。有人叫她,江燕转身,是同宿舍叫赵怀丰的女娃。
到我家去吧,怀丰说。 怀丰是跟着父母从吉林小丰满水电站来的,在工地医院当护士,和江燕一样,临时借调到这里。怀丰长得唇红齿白、五官玲珑,像个磁人儿,江燕总觉得以前在哪见过她。前几天模模糊糊听人说,展览馆对面饺子馆的胖会计正给她介绍对像。
江燕不想给人家添麻烦,就婉言谢绝了。
展览馆对面隔着马路,有家小饭馆,卖羊肉馅饺子。
江燕洗完衣服,径直的去了小饭馆,因为近,展览馆的人是饺子馆的常客。她要了一碗饺子,又从旁边桌上的大锅里盛了碗饺子汤,在角落里找个干净点的桌子,坐下来。
门帘一动,进来一个人,是渐春。
渐春端着一个饭盒,服务员似乎和她很熟,上来打招呼,渐春把饭盒递上:“来一斤生的,带走。”
“还是羊肉胡萝卜馅?”
“记性蛮好。”
被夸奖的服务员接过饭盒,越发周到,要找庞会计吗?
渐春点头。
江燕琢磨着是否要跟渐春打个招呼,正犹豫着,服务员端着饺子出来了,后面跟个中年女人,胖墩墩的,肉头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一张薄嘴,两个酒窝。她一手托着饭盒,一手拿着瓶装好的腌蒜递给渐春:“你要的羊脑子明早才能送来,急吗?”
渐春说:“行,我早上来取。”
干啥用呢?”胖女人问。
“药引子。”
胖女人把渐春拉到一边,小声说着什么。
“缓缓吧,这事……”渐春声音低得听不清。
“人家可等着回话呢!”也许是因为着急,胖女人的声音高了些。
渐春付了钱,转身要走的时候,瞥见江燕。渐春在江燕的饭桌旁站下,正找你呢,改霞一会儿过来,又指指饭盒,改霞喜欢吃羊肉馅饺子,你杨师傅也是。
“尝尝这个,韭菜鸡蛋的。”江燕夹起个饺子,渐春没客气,张嘴接住了。
渐春边嚼边用筷子拣出几瓣腌蒜放到江燕的碟子中,我在宿舍等你,一会儿跟我回去一下,改霞给你带好吃的了。她抬腕看看表,七点半吧。
总算能见到渐春那个神秘居所的庐山真面目了,江燕一口答应。
工地中学离展览馆骑车要二十分钟。渐春从匀洲水专毕业后,先在这里教书,后来调到小西江报社。
渐春带江燕穿过两排平房,在最后一排里端的一个门前,渐春开了门锁。
门口有个两层的小矮柜,柜面上放着油盐酱醋瓶子,一摞碗碟上搭着个白白的洗碗布。中间一层摆着挂面、擀杖,盛鸡蛋的盒子,最下面放着个煤油炉。小屋被一个柜子加一幅门帘隔成两半。渐春提起一个小水桶说,你先坐,我去打水。
不一会儿,改霞来了,她新剪了头发,齐耳的短发,齐眉的刘海儿。
改霞把包放下,从中掏出一个罐头瓶子递给江燕,“给,炸酱,俺妈说你们北方人爱吃炸酱面,特地给你做的。”江燕又感到了家的温暖,低声道,替我谢谢杨师母。
渐春提了桶水进来,额头上汗津津的。改霞忙接过水桶放好。
“猜,姐给你留啥好吃的了?”渐春瞅着改霞说。
“羊肉饺子呗!”改霞不假思索。
“给——”,渐春笑了,把饭盒递给她。改霞打开就上手拈。
“生的!”渐春一拍她的手。
改霞一吐舌头,盖上饭盒。
“姐,厂里派我到东汽学习,明天就走。”说着,把一个小包递给渐春,“天快热了,啥时方便,让杜记者带给——俺哥。”
“前两天在一块开会,听你们领导说了。”
“谁?向东姐?” 改霞问。
改霞说的是宣传队大本嗓唱沙奶奶的副队长向东,改霞的师傅,从焊工班提拔到车间当副支书的。
渐春接过包袱打开,是一件家做白的确良短袖衫,几个花布裤衩。那时的确良是稀罕物,江燕有件是姑姑从北京寄来的,她一直舍不得穿,直到离开斗河农场那天才第一次上身,前两天用热水洗的时候烫皱了,江燕心疼了好几天。
改霞说,布是在百货大楼扯的,给爸和建业哥各做了一件。然后告辞说要赶着回去收拾行李。渐春说,告给爸妈,我这阵儿忙,这礼拜就不回去了。
“妈让我问你,是不是跟老陆闹别扭了?”改霞突然问。
“哪有功夫闹别扭。”渐春淡淡道。
“妈说想叫他来家坐坐。”
“跟妈说,这周我没空儿。”
“妈让你抓紧,妈说……”
“说什么?”
“妈说,咱这儿的老礼儿,不能大麦不黄小麦先黄。”
改霞起身告辞,刚出门又回来了:“姐,你前晚没住这儿吧?”
“嗯?”
江燕又想起前天晚上加班的事。先说军代表要来检查筹展情况,所有人就地待命,等到晚上九点,又说临时有事改日子了。刚解散渐春大班长就没影了,没多会儿又奔回来说忘拿门钥匙,那时电闪雷鸣的,江燕大惑不解说这么晚了又要下雨,班长你这是何必呢?渐春解释她早上出门忘了关灯,执意顶着雨前风走了。
“不住的时候,别忘了关灯。” 改霞道。
她们在说什么?像是在打哑谜。改霞怎么知道渐春忘了关灯!
“好妮子,快回去吧,别让爹妈老惦记着。”
改霞神神秘秘笑笑,走了。
江燕听不懂她们的对话,她觉得改霞变了,哪变了她也说不清;渐春班长也挺奇怪的,奇怪在哪她同样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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