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林江行 于 2016-5-27 07:01 编辑
第四章 渐 春 （1）
从库区回来后，江燕就到美工组帮忙，她的活儿是收拾画板、布置画框、和泥研墨打格子，外带打扫卫生。展览馆的美工都是男的，散漫、邋遢，喜欢凑在一起喝酒吹牛。悠扬是个例外，神龙见首不见尾，整天猫在“西伯利亚”，只在吃饭时才偶尔在食堂看到他。
也许是船上悠扬随口的一句话让江燕当了真，她开始悄悄学画。一开始她直接上平台找悠扬请教，直到发生了那件事。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是清明过后的一个雨天，去留名单宣布之前。
因为全馆打扫卫生，那天下班比平时早。江燕觉得干活出汗感冒好多了，她回宿舍吃了药，就带着几张写生画上去“西伯利亚”找悠扬讨教。
江燕的宿舍在三楼，通过一个窄小的楼梯就是顶层平台。
“西伯利亚”是女娃们好奇的地方，那儿有书看有故事听，可以看画学画，还可以烤小鱼烤馒头片，馒头个人自带，小鱼是长辫子女娃银定从家里拿来的，她家是库区渔民。一屋子的香气笑声漾出“西伯利亚”，招来了女娃们，也招来了是非。麻杆李书记提醒大班长渐春，要她管着点，别闹出什么事儿来，试用期过了就让他走吧——，渐春不卑不亢回敬，您让他走，我没意见，大坝模型另找人？
屋门敞着，里面没人。约悠扬不易，江燕决定等一会儿。
屋子是长条的开间，里面摆满了画板画框模型模具。 悠扬用一大块展板隔出一块算是他的领地，还开玩笑说他是西伯利亚地主。虽说只是初夏，阁楼没遮没挡，屋里热烘烘的。窗户开在北墙，窗台很高，上面摆着插满毛笔、排刷的瓶瓶罐罐，靠窗放一张桌子。桌上摊一沓速写稿，还有一本杨朔的散文集《生命泉》。 椅子后面靠墙立着一个自制书架，不堪重负地支撑着上面的书报杂志、文稿照片，还有一摞摞的速写。屋子中部被一个大画架占据，画架上是一幅尚未完成的水墨画，画架后面有一架简易床，一床薄被胡乱堆在床角。
江燕拿起速写稿翻看着，封面上是悠扬的狂草：组画——河清的日子 第一张速写的标题是“渔乐”，正是那天江燕在拖轮上见到的：一叶偏舟，渔家少女、形态各异的几只鱼鹰；第二张“移民妇”画的是一个有着抱歉笑容的村妇头像，有点像卖鸡给悠扬的麦仙…… 最后一张江燕喜欢，几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在江边的青石板上浣衣，江燕看了看下面的小标题—— “河清的日子”。
“河清的日子”，江燕感慨，她分不清自己是感叹小西江，还是感叹悠扬的画。
她目光落到屋子当中的画架，落到那幅尚未完成的水墨画上，手上这张应该是水墨画的小样了。
——从几株婀娜的桃花望出去，一群姿态飘逸的女人正在江边洗衣服，她们有的抡起木槌在青石板上敲打，有的像仙女散花一样抖开衣物再投入水中漂洗，薄透的衣衫掩不住身体凹凸有致的玲珑曲线——女人们丰腴婀娜的形体背后，是碧波浩淼的江水，是晨雾笼罩中若隐若现的小西江大坝。
桃花含露，浣女婀娜，画面动静有致，近的清晰，远的朦胧，景致如诗如歌。江燕看痴了，她似乎又回到了拖轮上，回到了小西江库区的梦幻清晨。感慨之余，江燕有些担心，悠扬这画有些招摇？尤其那些女人呼之欲出的胸乳，江燕看着都心跳耳热。
悠扬没有如约而来，江燕决定改天再拜访老师。走出房门，隐约听到隔壁的会议室里有人说话。
“我的画怎么了？” “客气点说，主题不够清晰。” “请指教。” “成就展览，主题是小西江水利工程，是建设大坝的水利工人！” “我想听听不客气的！”悠扬阴阳怪气。 “衣服脱了不更彻底吗！”渐春真得没客气。 “外行了，一切皆在似与不似之间，有聊胜于无，大音稀声，大道无形，那衣服本来就是幌子！”悠扬油腔滑调，更加泼皮无赖，“再说，我敢让她们脱，你敢批吗？” 沉默。
“银定给你当模特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提醒了江燕，隔壁宿舍的长辫子银定最近洗头洗澡特勤快，因为澡堂一周就开一次，这楼又没有上下水，平时都是在楼下洗漱然后提水上来擦澡。好几次晚饭后，江燕碰到银定在楼下洗头然后披着香气肆意的一头乌发上楼再上平台……，这让本来就被叫成阿Q第二的悠扬又遭遇桃色新闻。
“违规吗？”悠扬冷笑。
“试用期就要结束，下周一宣布去留名单，你可以我行我素，别忘了……”听得出，渐春强压怒火。
“别忘了我的身份——临时工！恩主在上，岂敢！”
渐春的话音有些沉重：“我算什么，别忘了生生！”悠扬像被击中要害，哑了。江燕觉得再听下去不合适，提起脚走了。 渐春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雨一直在下，回到宿舍，是累了还是药的作用，她躺下便迷糊着了。
朦朦胧胧中，听到有咚咚的楼板响声，很大很急！惊醒的江燕心乱跳。咚咚声经过江燕门口，向着楼顶平台的方向而去，江燕镇静自己，什么人这么晚了到平台去呢？正琢磨着，咚咚声又回来了，这回咚咚声乱成一团，有好几个人，然后是一男一女很凶地吵着，男的粗声大嗓，女的连哭带喊，还有一个男声在劝架，然后是撕打声拌着对骂。
片刻，有咚咚声顺着原路上了楼顶，是一个人。
几个回合下来，惊魂未定的江燕彻底醒了，惊了的还有一个人，就是住在二楼的李书记，江燕听到抑扬顿挫的咚咚声由下而上到了她宿舍门口，又听到李书记的问话，接话的是粗声大嗓的男人，还有女声的泣诉。然后咚咚的声升上楼顶，咚咚声再次下楼，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直到周一宣布去留名单后，江燕才明白那晚上出了什么事。
长辫子洗完澡，又是披着头发上西伯利亚给悠扬当模特，照例的烤鱼烤馒头片，只是这天巧遇长辫子男友来宿舍找她，经人指点上平台，没成想正好看到她披散着头发衣着薄透笑颜如花，一个高鼻子男人正目不转睛盯着她作画，男友立刻冲进去把她揪出来，一直揪着她下平台把她推进宿舍，俩人撕扯对骂，连拉架的悠扬也挨了打，见到李书记上来还不依不饶要求解决此事。
宣布去留名单的那天，悠扬打好了行李，长辫子的男友也来了。要走的人中，果然有长辫子女娃。悠扬却意外被留下，但他的画被否决。江燕心情复杂，也庆幸也难过，庆幸是悠扬留下了，难过是因为银定，她也喜欢去“西伯利亚”，喜欢悠扬的画；因为每个女娃子都梦着自己出现在悠扬的画中。
此后，展览馆也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晚饭后，很少再有女娃子敢登“西伯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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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14 1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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