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狱惊魂之二 劫后余生 我一看育英尚未进火惊喜万分,刚跑出一步,好像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啪的一声就摔了个大跟头。等我踉踉跄跄爬起来查看原因时才发现,棉裤里都灌满了水,还在稀稀拉拉的往下淌水呢。我掐住裤腿往下撸了撸,又把棉胶鞋脱下来倒了倒,两条腿冻的僵直,站起来艰难地往前走。脚下发出咕叽咕叽的水声,西北风吹在浸透的棉裤上,上面已经开始结了冰碴,每走一步两腿之间就磨出嚓嚓地响声。我只好紧咬牙关,尽量快点走,好让身体暖和一些,不要被冻死。为了活命,为了家人,只有快走,快走! 快到两公里路标时,看见育英开始遭受大火的吞嗜。我现在的位置地势较高,借着漫天的火光,可以看见育英大部分地区。先是北边的火头将汽车队,贮木场吞没,然后是西面大火直接扑进育英。综合场着了,林场材料库着了,粮站着了;居民区进火了!靠材料库的家属房着了,靠粮站的木刻愣房子烧了起来;啊!那不是我家那一片吗?天呀,那里也着了!我的家,我的家也着了!老婆,孩子,你们在哪儿?你们还活着吗?我来了,我去救你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脚步也变的快了些。 我艰难而急急地往下走,没走多远,隐约看见前面路上停着一辆黑糊糊的汽车,旁边还有几个人影朝着育英方向指指点点。那是谁呀,他们在哪儿干啥? 当我快到他们身后时,看清楚那是一辆被烧毁的大板车,驾驶室副驾位置上还有一个人,头和胳膊探在窗外,一动也不动地趴在那里,浑身漆黑,大概是死了。旁边坐垫上还有一点明火在呼呼地燃烧。 那几个人,直到我已经站在他们身后,才有个女人回过头来,惊恐地大叫起来:“谁?你是谁?”她这一叫,其他人都回过身来惊讶地看着我,好像看一个怪物似的。 我一看,原来是林场瓦工张师傅一家人。张师傅也认出了我,问我为什么在这儿,我简单地说:“从图强来,回育英。” “你看能回去吗?”张师傅痛苦的指了指已经变成一片火海的育英。火光映红他那张几近抽搐的脸,也映照着他老婆和一双儿女惊愕的面孔。 我正要问他们为什么滞留在这,嘭!嘭!嘭!几声巨响从下面传来。寻声望去,只见育英东南角的加油站着火了,十几个大油罐正在不断地打喷嚏,一个喷嚏就是一团火从罐口喷出,火球被呼啸的西北风平吹着刮向东南,刮进树林。只是因为树林刚被先前的火头烧毁,就是泼进多少汽油已不能燃烧,不能引起更大的火灾。看着如此惊心动魄的火情,看来回家暂时是不可能啦,在张师傅的带领下,我们在附近找了一处还在燃烧的枝桠堆,边烤火边议论育英的大火。 我问他们怎么待在这儿,张师傅指一指那辆汽车说:“就因为那辆破车,差点要了我们一家人的命。”只见他掏出烟对着残火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接着说:“今天晚上大约六七点钟,漠河的火越着越凶。眼看着浓烟刮到咱育英上空,空气里充满呛人的烟味。男人们大部分都穿戴好打火的衣装,时刻准备着奔赴火场。因为咱林业工人谁不知道火光就是命令,护林防火人人有责,任谁都会毫不犹豫地履行自己的责任,可就是始终也没听到集合的命令。大人孩子都急的象热锅上的蚂蚁,里出外进地来回跑。也有着急的跑林场去问,回答竟是没有接到上级的命令,大家就是干着急。 到七点左右,街上的人就乱成一锅粥了。各式各样的汽车,摩托车,牛车,马车都开动起来,车上都挤满了焦急万分,惊慌失措的男女老少,一些挤不上车的人跟着车后面奔跑,也有人抓住车帮不松手,拖拖拉拉地跟着跑。还有一辆吉普车,里面已经挤满了人,车后面还有一个人两只脚踩着后面的保险杠,两手紧紧抓住上面的帆布车棚,冒着随时都有被甩下来的危险,颠颠跛跛的狂奔而去。那时候看不见领导,也不见有什么人指挥,只听见综合场的陈书记骑着个自行车,边跑边喊往火车站去,往车站去。可是没有几个人听他的,都在往车上挤,往图强跑。 我们一家人总算挤上了这台破车,随着车流往图强开。没想到,车刚开到这儿,突然息火了。外号叫大傻子的司机跳下车,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声“车抱瓦了!”接着爬上一辆后来的车,一溜烟跑了。 “怎么会抱瓦呢?”我不解地问。 “肯定他一着急,发动着就往外开,忘了给它加水了。”张师傅遗憾地回答。 接着说,车上的人们纷纷下车,抓别的车逃命。我们这一家老小不想被拆散,就没再上去车。那个老太太,坐在驾驶楼里愣是没下来,可能以为汽车一会还能开吧。 “那他们家的人呢?”我焦急的问。 “不知道,可能就她自己吧。” “难不成他家的亲人扔下老太太自己跑了?”我仍不甘心地问。 “咳,在那种危机时刻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张师傅叹了口气,继续讲他自己的经历: 正在我们着急万分的时候,西北风越刮越大,道路上是尘土飞扬,飞沙走石,打在脸上生痛。路旁的小树被刮的几乎弯下腰,杂草被吹的匍匐在地。灰烬夹杂着火星,火球利箭般射来,火球打在哪里,哪里就腾地一下着起来。还不等正面火过来,旁边就已经着起来好几处火了。这可怎么办呢?我急的团团转,想不出办法,两个孩子吓的直哭。这时我老婆拉了拉我的衣襟,喊着说:“快看,那边有水!”我一看,真的,路东边就有几处修路时挖的土方坑,里面积满刚刚融化的雪水。我不管三七二十一赶快把老婆孩子摁在水里,自己又跑去叫车上的老太太。可是,老太太好像根本听不懂我说的话,就是不下来,她说的我也听不懂,好像是外地人。我只好赶快跑回水坑,把老婆带出来的被子沾上水披在身上。等待更大火头的到来。 正在这时,一个男人骑着一辆自行车从育英那边跑来。只见他弓着身子使劲的蹬着车子,好几次差点被西面吹来的狂风吹倒,他仍旧坚持前进。 大火越来越近,刮过来的已经是热乎乎的空气和浓重的烟味。我和老婆大声呼喊,叫他快到水坑里来,可是他根本听不见,还在使劲地蹬。 大火越来越近,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路西边成片的小松树林腾地一下窜起两三米高的火头,顷刻间吞没了汽车和骑车人。我急忙将老婆孩子的头摁在水里,自己也赶紧趴在水里不敢动弹。实在憋不住就蒙着被子抬起头喘口气,就听到风声火声,还有汽车里老太太和骑车人凄厉的惨叫声。我从被缝里看到骑车人浑身是火,正在路上打滚,惨叫。急忙站起身想去给他送条湿被,老婆死死地拽着我不撒手 ,只好又蹲了下来。不一会儿功夫,惨叫声听不见了。 十几分钟以后,火头过去了,我们一家战战兢兢从水坑里爬了出来。我赶紧跑过去看那个老太太,只见她已经无声无息地趴在车门上,头发烧光,衣服烧光,头脸被烧的辨不成模样。再去看那个骑车人,只见他身上只剩一条裤衩,浑身上下被烧的漆黑,看不出是谁。我大着胆子蹲下身子,听他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他还活着!”我惊喜地叫了一声。 我问他:“你是谁?” 他有气无力的回答:“我是综合厂的凌似千。”说完就又昏死过去,怎么叫也不应声了。我看他还有呼吸,就叫老婆把湿棉被给他盖上,兴许能暖和一点吧。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只见地上那个人还在瑟瑟发抖,牙齿也抖的咯咯响,闭着双眼,满脸漆黑,已经无法回答我的问话。我也毫无办法,就快步跑回火堆旁,想弄点火给他取暖,可是这个火堆也快熄灭了。 这里的火快着完了,育英的大火却正在肆虐疯狂。育英贮木场一个冬天贮存的木材少说也有六七十万立方米,几百个大楞垛已然成了火焰山,烈燃熊熊,火光冲天。其他的地方也都是一片火海! 我们不能在这儿久留,我们得回家。尽管那里已是火海一片,越靠近它,越能感觉到他的温暖。我和张师傅一家互相搀扶着继续向育英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