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时候处对象,一般口头说介绍朋友,谈朋友。恋爱,爱情,尤其一个爱字不挂嘴上,属书面语言。
朋友谈成功,结婚生孩子;谈不成功,一拍两散。成功不成功都有说法,但偏偏不说爱情两个字。成功了,一句话:缘分;不成功,有研究。研究出来所有问题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归结——门当户对。就是客观条件:年龄,身高,卖相,收入,家境,出生,工作单位,地域籍贯,职务高低;稍微与肉身搭界的脾气,性格,学问,爱好,还属于有文化介绍人带一句的问答。另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情投意合,比如:气息、体味、声音、眼神、颦笑、投手、举足、格局...被忽略。我却以为看不见摸不着的放在台面上道不清说不响的那一点也许往往是谈朋友成功与否的关键所在。旁人以为不成功的原因在我看来都是表面文章,而内核只有当事人体会、意会。不可言传是一种情状;可以言传也是一种情状。但即使说出来,一般旁人往往大眼瞪小眼,指责一句:想入非非,好高骛远,不切实际。
《杭州姑娘》基于这些思考,想写出当时处对象的一个心理情致,匡正恋爱不成功是不般配,门户不对一种说辞。我是如何写的呢?
文革中有一个“三突出”的创作原则,突出正面人物,突出正面人物中的英雄人物,突出英雄人物中心人物,后来不提了,但影响甚广。现在论坛写文章评文章的意识里就有一个正能量的预设:写的人写着写着离正能量不够,添个光明尾巴;评的人看着看着寻找符合正能量的东东,哪怕一个尾巴也好。我写文章脚踏西瓜皮,滑到哪里是哪里。谁知暗合了一种天然去雕琢的手法。中国艺术中有一笔决定一笔之说。唯有最后一笔结束,才有作品最终完成。而这最后一笔是由其上一笔所制约、所决定,以此类推,每笔都有其上一笔决定,既不能随意有无,也不能随意游移。如此,笔笔相生、笔笔畅达,而写作者信笔由性不断线,方有可能迎来“崭新”作品诞生,而这崭新作品最终呈现往往是创作之初所无法想象的。
写作当然可以谋篇布局,宏观架构,但刻意预设,脱离实际,埋下一个正能量往往束缚创作,窒息想象,以致依规制作,作品成制品。一种画稿图像,最多几组图像形式来来去去,反反复复,似乎眼花缭乱,但始终循环往复,不出左右,所谓写作技巧,小说套路,正能量是也。多看厌烦,甚觉无趣。我写东西,首要问题解决有没有趣,第二,说没说清楚,第三,符不符人之常情,尽量不议、不说教、不设题旨。好比画工笔,一笔一笔尽量落到实处,画真,画像喽。我知道,论坛不少人好水墨,尤其诗作。一墨落去,洇开来,又一笔,再洇开来。有功力者,两墨之间跳空恰好,放远点看,隐约一幅山水;功力不逮,墨团之间要么太近要么太远。近了,作画者说山岚叠嶂,远了,嘿嘿,叫留白。这样的作品,考验是读者,好比看黄山风景,你可说,蛤蟆吃天鹅,也可说,泼猴撩月牙。其实,就是两个墨团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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