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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奶奶说,鱼有鱼道…… (4)
江燕在厂里食堂吃了晚饭,回到杨师母家。一进屋,江燕就惊呆了!
八仙桌上方那个神秘的锦袱子揭开了,里面露出一个龛,龛里是彩塑的一尊神像,还是位女神仙,云髻高挽,衣袂飘飘,弯眉月眼,仪态安详。
女神仙前摆了一个香炉,里面插了三柱香,轻烟袅袅。香炉前端端正正竖着一把蔑扇,正是楚建业题字那把。
这是什么神仙?
改霞坐在床上,脸红红的像是喝了酒。她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口里念念叨叨的。江燕闭气静听,念叨的词很好听,似一首歌谣:
桃根儿的舵,桃木的船,
桃枝儿的桨,桃叶的帆,
先师姐姐把桃花戴,
桃花 桃花 好运来 ——
杨师母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叹气。见江燕进来,杨师母起身把江燕拉出屋去。
“后半儿你们去哪了?”
“到大礼堂演节目去了。”演出结束后,江燕是看着队长骑车带着改霞离开才去找楚建业的。
“这娃儿咋方的,像中了邪。”
江燕想了想,觉得应该告诉杨师母:“我们在大礼堂看到建业了。”
“将干儿?”
“对。”
杨师母转身进了北屋,出来的时候换了件干净的汗褂。
江燕追上问:“改霞怎么了?”
杨师母流着泪说:“俺怕呀,怕这娃儿和俺那……”杨师母一时语塞,江燕不知所措地劝着,停了一会儿,杨师母对江燕说:“燕儿,你给照看一下,俺去寻她姐。”
正说着,渐春回来了。
黑眉长眼高身量的渐春,没有改霞那么水灵,却比改霞多了几分知性,黑亮的辫子麻花状盘在脑后,衬着光洁的前额。
渐春的自行车筐里放着一只活鸡、一个纸包和一瓶匀洲老烧。渐春从车筐里取出纸包,对迎上来的杨师母说:“妈,这是猪赚头,还有瓶老烧,给俺爸的。”
和渐春一起进来的还有一对山里人模样的男女。
男的瘦高,四十岁左右,头发乱蓬着,就像秋天的茅柴,前额上还有个花生米大的粉瘤。脚上是两只沾满泥浆的胶鞋;女的看上去不到三十,个子很矮,头发扎成两个小刷子,皮筋是断了又接过的,上龅牙,嘴咧着,使人觉得她在笑,而且是抱歉的笑。
“五叔,就卸这儿吧。”渐春说完进了北屋。
两人把车上的竹筐竹篓卸在院子里,女的从车里抱起一个西瓜放在水池里,转身又抱起一个。杨师母见了忙叫住她,“麦仙,不敢再拿了!狗娃,快拦着她!”
男的把车向前斜下,女的坐了上去;男的说,抬抬,女的欠起身,男的把麻袋垫在她身下,展展平,让她坐好。
渐春从北屋出来,把一个小包袱递给杨师母。
“狗娃,家里有事,姐不留你了,“杨师母把包袱递到女的手上,这是改霞给恁俩和老四、老二家做的汗褂儿。”想了想又叮嘱道,“见了你四哥,让他来一趟。”
夫妻俩答应着走了。
后来渐春告诉江燕,这夫妇俩是他们老家的亲戚,论辈份该叫五叔,住在库区的柳汊。狗娃叔的媳妇叫麦仙,娘家是从小西江上游淹没区搬迁的移民,当初迁到柳汊是想离祖坟近点,因为只有一个闺女,狗娃就当了入赘女婿。没成想柳汊人多地少,狗娃只得拾起家传的篾匠手艺,走家串户挣点钱贴补家用。那把写着字的蔑扇就是改霞跟着狗娃叔学着编的。有时也到栖泮镇偷偷卖点土产,或者,托渐春对像老陆想法子卖给二级站。
送走狗娃夫妇,江燕端着一盆水进了西屋;一会儿,渐春跟着杨师母也进来了。
渐春对改霞说,“咋不吃饭呢?你哥明天就回了。”又打开一个纸包,露出一条水绿色尼龙沙巾:“这是你哥给你买的。”
一直不吃不喝的改霞脸颊红红的,乖乖下了床。她走到渐春跟前,接过尼龙沙巾,转头像没事儿人似地对江燕说:“这是俺姐。”
江燕端来的水,改霞没用,她径直到水泥池子那儿洗了脸,进屋又对着镜子仔仔细细梳头。就在她梳洗的时候,渐春悄悄收起了那把扇子,收起了香炉,把锦袱子重新挂好。
杨师母进来,摆上两碟小菜:一碟腌黄瓜,一碟醋蒜,一会儿,渐春端进来一盆韭菜面叶儿,也许是真饿了,也许是听到建业要回来了,改霞吃得很香。
建业是星期日回来的。
他先去看望了杨师母夫妇,然后走到院子里,渐春也跟出来。
江燕悄悄从从窗子望出去,只见建业站在那一畦菜圃前,渐春正跟他说着什么,建业并不回答,只是点着一只烟抽着,还是那样歪着头,任轻烟袅袅从耳际,而不是从眼前升上去。
那天,杨家还来了位山里人打扮的中年人,黑瘦黑瘦,络腮胡,挑的扁担里一头是药材、另一头是小磨香油和芝麻酱。
江燕猜,他该是改霞的四叔了。这么热的天,穿着玄色的衣衫,头上还戴着玄色缠头。四叔好像不爱说话,除了咳嗽,江燕没听到其它动静。
“老四,咋挑这些东西?”杨师母连说带比划,把来人让进屋。
杨家人开始忙碌起来。渐春在厨房里忙着,建业光着膀子院子里劈柴;改霞被杨师母派去买菜,杨家要待客了。
那天晚上,杨家摆了桌酒席,请了些亲朋好友,其中有渐春的对像,二级站的那个转业军人陆和平,改霞叫他姐夫哥;还有那个络腮胡黑瘦的山里人,改霞叫她四叔。
江燕推说有事,那晚儿没参加。因为她知道那酒席好像跟建业、改霞订亲的事儿有关。
过了一天,建业带着改霞去了趟百货大搂,在那儿给改霞买了件红毛衣,又扯了几块儿布料。
又过了一天,楚建业返回斗河工地。改霞病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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