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忆南 于 2022-8-2 10:53 编辑
新民和我是一个连队的战友，去兵团时还不足十六岁，他文化程度不高，却喜欢跟比自己年长、比自己有文化的人在一起，大事小事都要向别人请教，听别人说话时总爱张着嘴、不住地点头，一脸的虔诚、一脸的憨厚，那时侯，在大家的印象中，新民是一个没主见也没心眼、没本事也没脾气的小兄弟。
生活的熔炉最能锤炼人，新民在磨难中长大了，回城后，他被安置在郊县的一个小工厂，没上几年班，工厂就停了产，新民成了最早的下岗工人。
厂门口有一片阳坡地，天天聚着一群晒太阳的人，新民说，不知道人家在等啥盼啥呢，他一天太阳也没晒，领上没工作的老婆和年幼的儿子在古城的西郊租了间房，用仅有的一点钱买了一辆旧“拐的”（古城人对机动三轮的尊称），拉了几年客养家糊口。后来整顿交通秩序，“拐的”被禁止了，虽然别人还在偷偷拉客，但新民是个规矩人，立马处理了“拐的”，做起了小本生意，卖水果、卖点心。再后来，新民发现城里人都不爱吃大肉了，兴起了啃鸡爪，还把鸡爪子美其名曰“凤爪”，于是新民做起了卤鸡爪的生意。
一次战友聚会，有人提起了新民的鸡爪，说那是一种很独特的制法，味道好极了！新民也在场，只笑不言语，我却不信，知道新民不是厨师出身，也不可能有什么祖传秘方，再说一只小小鸡爪又能做成什么美味佳肴？
直到有一天，新民突然登门，手上提了两袋他做的鸡爪，我一尝味道果然独特、极其可口。新民说这是他研制的药膳红凤爪，是用十二种调料、六味中草药，经过腌、炸、慢卤、冷凝等多道工序，十几个小时才能出锅做出来的。他还说调料和中草药的用量极其精确，是用中药房的戥子秤称出来的，加料的时间和火候都有讲究，而且整个卤制过程没有任何添加剂，那天若不是亲口尝了他的红凤爪，真不敢相信新民还有这等本事。
没想到一年后，新民再次登门，却是满脸的沮丧，他说做了几年的鸡爪生意，手里有了点钱，一时心动去和别人合伙跑长途贩水果生意，从兰州拉一车皮白兰瓜运往上海，没想到在编组站等编组时遇上了大暴雨，一连几天好不容易等天晴了，一车瓜却全烂掉了，赔的血本全无。我在心里指责他怎么这样没主见，嘴上却鼓励他：鸡爪是你的强项，投入不多却赚钱稳当，不要瞎折腾了，还是立足鸡爪生意吧！并答应借给他本钱，让他重打鼓另开张，新民说等他回去找好摊位就来我家拿钱。
一走几个月，不见他的人影，心里惦着他的事，就带上准备借给他的几千元钱、到他以前出摊的农贸市场去找他。没过马路，就看见他的食品车前围了几个人，看见我来，新民急忙让我先给他照看着车子，因为今天的生意特别好，带来的鸡爪卖完了，他得回去取。 就在他回去取货的当儿，又来了两位顾客，说是专门从城里跑到西郊来买这药膳红凤爪的，看来新民的生意不错、回头客也不少。
新民感谢我一直给他留着这笔钱，但他说自己轻易不愿意借钱，几个月前就用手上仅剩的几百元钱又起步了，他说正想请我给他写个“产品介绍”，因为附近几家大工厂有不少他的老顾客，想通过他们给他宣传宣传。还说几位老顾客给他的药膳红凤爪总结了十六个字：“咸甜适中、油而不腻、香醇酥骨、回味无穷”。有一位在厂里管内部电视台的师傅说要在厂里的电视台给他做个广告，还有人称他的红凤爪是“古城一绝”。新民说得很得意，满脸是憨厚的笑，他说，过一阵想在城里开个鸡味品店，把鸡的各个部位都研制成精品食物，我称赞他越来越有远见了，并鼓励他要严把质量关，他说大姐你放心，我一直坚守着每天一个新料包，咱的牌子不能倒，我相信新民的诚信。
忽一日，看到古城晚报上举办一个有奖征文，题目是“新世纪.古城人”，于是想起新民的创业故事，写了寄去，不几日就登了出来，便打电话告诉新民，并于第二日拿了报纸去找他。那时新民已搬进城内，有了一个固定店铺，除了鸡爪、还作出了卤整鸡、鸡翅、鸡腿、鸡脖、鸡珍等品种。我去时他的店门玻璃上挂了一个镜框，原来是将我写的文章剪下来贴了进去，并不时地向顾客说他的鸡爪见报了，还说这篇文章是古城晚报的记者给他写的，憨厚的新民也学会了“说谎”，他不懂，记者是不会在自家报纸上写征文的。 那天我在他的店铺坐了一会儿，果然有许多人拿着报纸前来买他红凤爪，新民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他说那天的营业额明显高于往日了。
当过知青、下过岗，没文化也没本事的新民，靠着小小的鸡爪，养活了老婆和娃，在西郊农村买了几分地的二十年使用权，盖了五间平房，还给儿子娶了媳妇。他做的鸡味品已小有名气，尤其是药膳红凤爪，说不定哪一天古城真的评选食品一绝，新民的药膳红凤爪能在其中呢！
以前新民说他喜欢和我交往，而现在却是我喜欢和他交往，因为他的憨厚、因为他的率真、因为他没有颓废的心态、更因为他展现出的知青精神：接受现实、挑战命运、自强自立、永不言败！
后记：去年夏天，我因病住院，突然接到新民的发小、也是我们战友建安的电话，说是新民中午因突发心梗去世了！ 建安说就像有先兆似的，新民前不久跟他说过，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让建安来找我，请我给他写个悼词，还叮嘱他说：让大姐给我写的好一些，还安排到时候一定让他的好友建安来念悼词。 为新民写悼词，我是推不掉的，但也是十分不情愿的，没想到他走得这么早、走得这么急，我在病床上用手机为他写了悼词、发给建安、让他去打印出来，叮嘱他事先要念上几遍，在新民灵前不要念得磕磕巴巴的，要让新民满意。 事后建安告诉我，那天他念悼词很流利，不仅把自己念哭了，在场的人都哭了。 小兄弟新民走了，带着他的药膳红凤爪的秘方走了，愿他在天堂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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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8-2 10:47
发表于 2022-8-2 1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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