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洋 马＂（三）

彩色风筝

　　 其实她妈妈那不叫走路， 那叫挪动。 她坐在地上， 脸朝天仰着，双臂在后面撑着， 腿朝前挪动一点点， 手臂把臀部撑起来朝前移动一点点。。。挪动着。。。移动着。。。疼痛着。。。呻吟着。。。


　　大洋马在一边“鼓励着”，“你真厉害， 瞧， 你都走了那么多路了！”
    　　她对着在楼梯上一踏步，（一格楼梯） 一踏步往下挪动的妈妈说。每挪下一踏步，妈妈都要在踏步上歇一歇，喘息一下， 然后再鼓足全身的力量继续下一步。。。

　　“你真乖， 嗯， 真乖， 好， 再来一下。” 大洋马就这样鼓励着妈妈。在我听来很不顺耳， 她这样说话， 好像在跟一个孩子说话， 那是妈妈，是生养我们的妈妈， 她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呢？

　　妈妈很痛苦， 眼皮都 不抬一下，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那漫长的十几格楼梯终于“走完了”， 搀扶着她站起来， 扶着助行器走到厨房里（开放式厨房）为她准备的小床， 坐下， 终于可以歇口气了。（我不理解为什么不在楼下给老太太按个房间）


　　这时候， 我想到， 人老了真的很无奈， 哪怕你年轻时很能干，很美丽。 到老了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发怒都是无效的， 因为没人愿意听你的。

　　第二次去的时候， 我买了排骨和芫荽， 带到她家里， 由她付账单。我问老人家想吃饭吗？ 她回答， 想， 目无表情。我问大洋马有没有米。她找出来一个大口瓶， 瓶子里有半瓶的黄糙米，大约一斤半， 她把米递给了我。

　　 作为一个中国人， 总是爱吃米饭的， 可能因为大洋马的老公是白人， 她也跟着老公吃面包了， 可是总得考虑妈妈的感受啊， 妈妈每天没有饭吃， 晚上只吃鸡蛋， 怎么受得了？！ 这个女儿啊， 真是不像话。

　　那天， 我烧了排骨汤， 放了一点芫荽， 碧绿的， 清清爽爽， 她很爱吃， 可是， 我看到她实在咽不下那个糙米饭， 含在嘴里嚼不动，因为牙口不好了， 米饭嚼不碎， 咽不下。

　　现在我年纪渐渐大了， 自己拔掉了一个牙， 还没种上， 吃糙米饭也有同感， 嚼不碎， 咽不下。


　　老太太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 吃了饭之后， 我试图跟她聊聊天，看看是不是老年痴呆。

　　她慢吞吞地回答着我的问题， 她告诉我， 她的儿子本来在美国的，后来他回台湾去工作了， 全家都走了。 我问她想不想儿子啊？ 她说想。老头子住在大女儿家， 女儿家在硅谷， 我住在小女儿家。

　“你想不想老头啊？”
      
　“想。”
      
　　从大女儿家开车到小女儿家要三个小时， 对这对老夫妻来说， 真好比天涯海角。

　　说到这里， 她沉默了。。。我听了之后心里也 也感到莫名的悲哀。为什么要把他们夫妻活活拆散呢？老夫老妻也有爱情， 也想在一起的。


　　我在休息天时， 每天去三小时， 当时好像是9刀一小时的工资。照顾老太除了弄一餐给她吃之外， 其余的时间就是陪她坐在厨房看录像《大宅门》， 很轻松。 老太看电视时， 一双眼睛动都不动，她女儿说她健忘， 我看还行， 跟我聊些家务事脑子还是蛮清楚的，不会像她女儿说的那样。

　　大洋马也跟我聊了一些， 说起他们的父母当年带他们全家来美，爸爸妈妈都很忙碌， 他们都有一份很好的工作。 我说：



　　“你妈妈会说英语？”
      
　　＂是呀， 会说英语有会说英语的坏处， 比如， 她常常会跑到邻居家喊救命， 人家以为我虐待我妈呢！”她如是说。

　　是的， 在美国虐待人， 不管是谁都是不可以的， 那会有大麻烦，要坐牢的， 看来她的妈妈真的糊涂了！

　　听大洋马说， 她和儿子（台湾老公生的）两个人照顾她妈， 国家有钱付给他们母子， 照顾时间久了， 儿子（大学毕业）烦腻了， 不想干。 大洋马也不想干了，所以把我叫来， 她能够有喘息的机会。 在我看来， 老太静静地躺着， 有多少事要做呢？ 洗衣有洗衣机，洗好有烘干机。 洗碗有洗碗机， 烧饭有电饭锅。

　　我去呢， 老太要上厕所， 扶她去上， 其余的时间都看电视。因为我只为老太一个人服务的。

　　我总共去了三次， 后来不想做就不去了。 主要是自我感觉不好， 大洋马的老公是个白人， 从来不跟我打招呼， 我觉得我是来帮助你们的， 你这样子太不礼貌。 我没算工资， 有80刀吧， 我不要了。  当时的80刀可以买好多东西呢， 很值钱。后来大洋马知道我认识中餐馆的人之后， 她送给我一个录像机和一些录像带， 包括《大宅门》、《刘老根》 什么的， 放在餐馆， 叫他们转交给我。　其实这些东西都是不值钱的，　比垃圾好不了多少．


　　我离开她家不做了， 对她妈妈来说， 是一大损失， 因为我绝对比她的女儿耐心。

　　后来从餐馆里继续听到了她们的故事。 她妈妈的髋骨是怎么摔断的， 她初到大洋马家里，很寂寞， 过去在台湾时住在城里，到了美国之后， 住在硅谷， 那些地方都是很热闹的， 有大商场，有饭店， 想去街上逛逛很容易。 可是到了大洋马家里， 住在山上，安静得鬼都要跑出来， 她要大洋马开车去附近的小城逛逛， 大洋马没耐心， 不愿意， 于是老太自己走路去。


     大家知道， 开车五分钟的路程， 走路要超过半小时。 十几分钟的车程， 可能要走两小时。 老太走了很久， 到了天黑了， 还没到家。 人生地不熟， 看不清， 走偏了路， 一脚踩进了路旁的一个大洞里， 一个趔趄， 整个人扑倒。 救到医院， 医生说髋骨粉碎性骨折。 后来疼痛得那么厉害， 就是骨头接不好了。

林林五

继续欣赏大洋马的故事！

文字虫

继续拜读了（三），赞

彩色风筝

林林五 发表于 2022-7-9 04:28
继续欣赏大洋马的故事！

谢谢林五版主首席支持～问好！

彩色风筝

文字虫 发表于 2022-7-9 06:10
继续拜读了（三），赞

谢谢作家加金支持！感谢！

老知青自强不息

彩色风筝 发表于 2022-7-9 06:23
谢谢作家加金支持！感谢！

继续拜读欣赏老友佳作！为“大洋马”母亲的遭遇揪心！可惜没分了，抱歉！问候老友！

潇湘翁

问好彩版：欣赏精彩的＂大洋马＂故事！

山水人家

欣赏老师精彩故事，上午好。

晴岚

大洋马是跟台湾老公离婚后才跟了白人老公对吧？
这个白人男人缺少基本的礼貌（原来美国人也有不懂礼貌的）！
你有铮铮硬骨呢，赞！

晴岚

如果不是髋骨摔坏了，老太太不到八十岁，完全可以自由行动，还可以活得生龙活虎的，是这个女儿不孝敬母亲，造成了母亲这样的结果。
老夫妻分开八只脚，罪过了，说什么台湾人最继承中华礼仪了，看来不完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