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皮匠

等闲视之笑咪咪

熟皮匠

　　生产队养了一些牛，大大小小的有几十头。那时养牛不是为了吃肉，而是用来犁地、拉车，是用做畜力。
　　既然有牛，就会有生生死死。那时牛死了，队上会将肉、骨、内脏等分给村里的人们好好地享用一番。而牛皮则被扔到了屋顶上，晒干后保管员会当作宝贝一样地收藏起来。听说大大小小的也存了十多张。
　　那时用的马笼头、缰绳、车套等等，有用麻做的，也有用皮子做的。皮子做的属于上好的东西，很结实，也很扛年头。
　　这些东西除了去供销社买，也可以自己做，但只会做麻的，皮的就不行了，这也就造就了那个年代走村串乡的熟皮匠。
　　一天队里请来了两个熟皮匠，一老一小。老的说是老，其实也不过四十多岁，只是脸上布满了沧桑，看着足大了有十多岁。小的二十多岁，长得挺憨厚，不多言不多语的，只知道干活。
　　队里安排他们住到了队部，并派了一名妇女专门给他们烧水做饭。那时的规矩，这两个皮匠的吃喝住全都由队里负责，并且还按他们熟的皮子付钱，因为那是一种技术活。
　　我从没有见过熟皮子，很是好奇，所以一有空闲就往队部跑。好在两个皮匠并不烦我，也愿意与我说说话。尤其是那个老皮匠，脸上更是充满了笑意，不时地讲一些与熟皮子相关的事情。
　　原来这些生牛皮被晒干后便硬得象铁板一样，必需经过熟制才能变成柔韧的皮革，然后再进一步地加工成各种的用具。
　　他们先在大缸中放上水，再加上一种叫硝的东西，搅匀后把生牛皮放进去。几天后，生牛皮逐渐变软，并发出阵阵的臭味，用手一抓，牛毛便被拽了下来，这时就可以进行戗毛了。
　　两个皮匠在屋子里搭了个架子，用来戗毛。这个架子挺简单，也就是用胳膊粗的木棒，五尺来长，横过来齐腰高，两头架好就成了。干活时，把泡好的皮子搭在上面就行了。
　　戗毛的工具就是一把象鲁智深用的月牙铲，只不过小了许多。铲刀也就有巴掌大，铲把有二尺来长，在头上还有一个拳头宽的小横把。
　　戗毛时，熟皮匠身前穿着胶皮围裙，防止硝水弄得满身。他们把皮子担在架子上，然后用身子抵住皮子，右手紧握月牙铲把的根部，把小横把顶在自己的右肩窝，左手抻住皮子，右肩向下用力，让铲刀在皮子的表面滑动，就象刮胡子一样，随着兹兹的响声，牛毛就一片片地被戗了下来。
　　我非常地兴奋，也希望能亲自试一试。老皮匠笑着直摇头，说这一时半会的学不会，还会把皮子搞破。
　　几天后下雨，没有出工，我就又跑到队部去看熟皮子。一进门，就看见两个皮匠凑在一起紧张地说着什么，那个妇女站在边上直勾勾地看着。
　　我把头探了过去，看见老皮匠紧紧地按住左手掌，血水从指缝中流了出来。我赶紧问，不要紧吧？老皮匠没有言语，只是摇了摇头，嘴中叨叨着说，就差两张了，……
　　我下乡时就预备了纱布、紫药水什么的。我想去拿，老皮匠制止了我，然后问那个妇女家中是否有针和线，想用用。妇女点了点头，转身就向门外跑，背后又传来了老皮匠的话音，不要让外人知道。
　　不一会妇女跑了回来。小皮匠迅速地穿好了针线，并看着老皮匠，一声不发。
　　这时老皮匠才将右手松开，血马上又涌了出来。他用力往地上甩了几下，然后走到泡皮子的水缸前，把手放了进去。
　　我当时觉得头发都立了起来。大家一声不吱，盯着老皮匠，只见他面无表情，双唇紧闭。
　　好大一会，老皮匠才把手收了回来，先用清水冲了冲，然后走到窗前仔细地察看。我们这时也才看清了伤口的模样。可能是刀打滑了，把左手大拇指肚给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足有一寸多长，肉向两旁翻翻着，且割得很深。
　　好在血是止住了，老皮匠接过了针线，在自己的伤口处一针针地缝了起来。
　　我不敢看，便走到了门口。雨还在下，远处朦朦胧胧的，让人感到窒息。
　　一会听到老皮匠轻声地说，好了。我赶紧凑过去，想看看，但老皮匠把手翻了下去，没让看。他对小皮匠说，抓紧吧，就剩这两张了，今天得弄完。
　　我倚在门框边默默地看着他们。妇女正忙着做饭，她要给老皮匠做顿好吃的。小皮匠边忙活边回头看看老皮匠，似乎不大放心。
　　老皮匠依旧不动声色，在一铲一铲地戗着毛，但速度明显不如以前那么快了。在他的额头上，汗水沁了出来，并顺着脸往下流，跌落到身前的皮子上……
　　后来我离开了他们，慢慢地向知青点走去。雨依旧在不紧不慢地下，打在身上，衣服都湿了，但自己并有没什么感觉。
　　刚才发生的这一幕，在我的脑海里久久地徘徊。自己的心情也象这天气一样，沉沉的。

晴岚

是等牛自然死亡还是把牛杀了，再分给村民吃呢？

等闲视之笑咪咪

晴岚 发表于 2022-1-17 10:17
是等牛自然死亡还是把牛杀了，再分给村民吃呢？

谢谢您的阅评，顺祝您快乐安康！

当年牛算是大牲畜，养它不是为了吃，国家也有规定不允许随便的宰杀，但有些淘汰下来的还是会被杀掉。记得当年肉食主要是自家养的猪，还有就是队上养的羊，如果哪家有事，可以找队上买一只。

阿强

欣赏等闲视之笑咪咪老师的小说——熟皮匠

廖若晨星

欣赏等闲视之笑咪咪老师佳文: 熟皮匠

彩色风筝

可怜的皮匠，　手艺人的苦啊！

等闲视之笑咪咪

阿强 发表于 2022-1-17 10:33
欣赏等闲视之笑咪咪老师的小说——熟皮匠

谢谢老师的阅评，顺祝您快乐安康！

等闲视之笑咪咪

廖若晨星 发表于 2022-1-17 10:47
欣赏等闲视之笑咪咪老师佳文: 熟皮匠

谢谢老师的阅评，顺祝您快乐安康！

等闲视之笑咪咪

彩色风筝 发表于 2022-1-17 11:00
可怜的皮匠，　手艺人的苦啊！

谢谢您的阅评，顺祝您快乐安康！

当年的皮匠是手艺人，随然走村串乡的，可收入还是要比在垄沟里刨食强多了。他们不只是熟皮子，同时还做一些皮制的用具，像马车装具什么的。记得后来我看到他们用鱼刀子顺着牛皮一圈圈的割成筷子那么宽的皮条，然后绞成拉车用的皮绳，最后还要涂上蓖麻油。

老知青自强不息

老弟下午好！你的文章使我想起了曾经到我们队干活的篾匠。我们队盛产楠竹，他们的到来无疑使队里增加了出售楠竹的经济收入。甚至给乡亲们（当然也包括我）提供了挣钱的机会——为他们将蔑制品扛或挑到三四十里外的区供销合作社交售。因为山路崎岖无法通车，只能靠人力运送。我在拙作【足迹】的后面章节有过记录，在此就不赘述了。谢谢您的佳作！祝您新周愉快！@等闲视之笑咪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