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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在茶卡时,曾买过一本长篇小说,是金敬迈写得《欧阳海之歌》。母亲从小过了许多苦日子,与欧阳海小时候“老鸦窝”的苦难有许多共鸣。她边看边给我讲,最后我也读了一遍。这本小说是我平生读的第一本长篇小说,我前前后后花了两个月时间才读完。
兵站上每天过往的军人很多,早晨就在我家门口40米外的水房旁洗漱,我常常等他们走后,过去拣拾被丢弃的牙膏皮。牙膏皮根据不同的材质,废品收购站收购价为1分至3分。为了增加收入,有时候还会在停车场拾到汽车兵换下来的旧钢板,破零件,也都拿去卖钱。
有一天早上,我看见篮球场上有许多军人在跳集体舞,边唱边跳,非常整齐——
雪山上升起红太阳,翻身农奴把歌唱呀把歌唱;
献上一杯青棵酒哇,亚拉索,献给敬爱的毛主席,祝您万寿无疆!
这也许就是后来被人们称作“忠字舞”的一种舞蹈,但就其风格来讲,仍属于藏族歌舞范畴。
到了冬天,气温下降到零下10-20度,部队的汽车需要加热水后才能发动。他们提前将加满水的水桶摆成圆形,中间放上木柴。到早晨将柴点燃,烤热水桶后给汽车加热水,剩下未燃尽的木柴已经变成了木炭。我和同学们常常起大早,带上一个铁皮桶和小铲子,去拾汽车兵丢下的未燃烧净的木柴、木炭。
在茶卡时,我们的新闻来源主要靠有线广播和报纸,收音机都属于奢侈品,一般家庭没有。许多脍炙人口的革命歌曲,我都是跟着兵站高音喇叭的广播学会的,如《东方红》、《洗衣歌》、《逛新城》、《翻身农奴把歌唱》等。
娱乐活动主要是观看露天电影或文艺宣传队的演出。不管是电影还是演出,都必须自己带凳子,距离较远时,还要带上手电筒。我们当时最爱看的电影是“打仗的”,如《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英雄儿女》、《平原游击队》等等。这些电影中的英雄人物,从那时起就是我们崇拜的偶像,但是在平时玩耍的时候,我们却愿意扮演那些反面人物,装“坏蛋”。文革期间,茶卡也放过几次“内部电影”。有一次旅社放“批判电影”,不让小孩子看,我们不服气,偏要看,结果被大人们赶了出来。于是我们就爬在旅馆的窗户上,从窗户挡板的缝隙中观看。其实电影是一部纪录片,片名叫《刘少奇主席访问印度尼西亚》,并非想象中的“打仗的电影”。
1965年8月24日,父亲受上级领导的关怀,离开茶卡兵站,准备去西安疗养。他带着我于当天晚上到达西宁,第二天给我到医院检查身体。当时我不知道患的什么病,医生说无法治疗,要治就得开刀,反而对身体不好。于是父亲给我买了一斤苹果,让我跟一位姓陈的叔叔乘军车返回茶卡。父亲于28日乘36次直快列车,于29日到达西安。8月30日到达临潼疗养院。
父亲在临潼疗养院住了将近两个月。由于长期在高原工作,他患有比较严重的高血压。疗养期间,他安下心来认真地学习《毛主席著作》,并坚持写心得笔记。当然也不时地回忆起那战争年代──
1950年,父亲所在部队离开陕西宝鸡,乘火车到达东北的辽宁省,准备入朝参战。父亲所在的军教导团在新民县(今新民市)兴隆店镇张高丽屯村驻扎。当时父亲的房东叫赵广城。当时全军只去了一部分部队参战,父亲因在军教导团学习,所以晚入朝一年。
1951年下半年,父亲所在的64军教导团离开了张高丽屯。父亲身背被子、大衣、步枪、4枚手榴弹、米袋子,随部队趁着夜色,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了鸭绿江。因为白天有敌机轰炸,父亲他们只好白天休息,晚上行军。遇到风雨天就很麻烦了,道路泥泞,步兵、汽车、马车同走一条路,上下行进,你进我让,停停走走,就这样每天也要走七、八十里,浑身上下,不是泥巴就是冰凌。开始走时,精神振奋,时间一长就会又困又乏。经常是迷迷糊糊地向前走。平地还好说,要是山地,在困乏中行军就会有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滑下山坡或悬崖。不知走了多少个晚上,终于到达部队所在地。
父亲仍回到三营七连,原来他们排的班长已经当上了连长,新保安解放过来的战士当上了宣传干事。父亲被分配到七连任副指导员。
1952年父亲在抗美援朝的前线上,当时驻扎的阵地是高粱山,对面的敌人是美军,他们的阵地是高旺山。当时朝鲜战争已进行了五次比较大的战役,父亲他们进入阵地后,主要是防御战,也就是以阵地为依托,进行突击,随时占领随时撤出,也叫做实战练兵。敌我双方都是这种“拉锯战”。战斗间隙,部队还开展了扫盲、学文化活动,父亲在文化补习班学习,成绩优秀,被记三等功一次,参加了军部召开的庆功大会。
1953年,父亲被提升为二营六连指导员,这是他参加文化补习班后提升的。连里的活动多部分是在坑道战壕里,春节前,父亲与战士们一起在坑道里包饺子,听说团首长到前沿阵地来向战士们拜年,便高兴地与战士们一起出来迎接首长,谁知刚一出坑道,道口处就塌方了!全班战士面面相觑,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多亏首长来看望,否则父亲和那个班的战士就会全部被埋在里面。
朝鲜战争中,美军依仗着雄厚的经济实力,基本上控制了制空权。我军的后勤补给、医院、部队家属的伤亡不比前线少。父亲所在团的团长夫人,往前沿阵地送饭的一些炊事员,都是牺牲在敌人的炮火下。
父亲所在部队在五次战役和防御作战中积极突击,反击敌人,迫使美帝国主义接受和平谈判的条件,并在53停战协议上签了字。父亲他们在停战后很快撤离了阵地,凯旋回国。回国后他们驻扎在丹东市郊二道沟一带,开始修建营房。
1954年,父亲所在部队住进了自己动手修建的营房,地点在丹东附近的五龙背、二道沟一带。在此期间爷爷从老家来部队看望过父亲一次,张高丽屯的房东也来看望过父亲。部队从朝鲜回来后,精简了一部分老弱病残和旧军队过来的人员。
1955年父亲所在部队开赴大连,接管原苏联军队管辖的旅顺、大连的防务,苏联军队撤出后回国。父亲所在团驻扎在沙河口区军营。接防后的第一件事是到贵州接新兵,这一年,我国开始实行义务兵役制。当时部队接兵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到四川。父亲去的是贵州思南地区的德江县,属于贫困山区。
这一年,我爷爷把我母亲从老家送到父亲所在部队,与我父亲结了婚。
待病情有所好转时,父亲主动要求出院。1965年10月26日,父亲在同科病友的热情送行中,离开了疗养院,返回西安。29日,他乘243次普客列车,前往西宁。在列车上,父亲遇到一位76团5连的驾驶员,姓候,由于他是半路上车,没有卧铺。他虽然是一个年轻战士,但父亲觉得大家都是高原战友,就和他共用一张卧铺,轮流休息,一起回到了西宁。
在茶卡,我曾有一个叫小红的妹妹,她出生时姥姥还特意从河北老家来到茶卡,照料我母亲。姥姥对我特别好,每天早晨上学前都偷偷地给我一个煮鸡蛋。她总说:“就这么一个小子,不给他吃给谁吃?”当时鸡蛋也属于奢侈品,每当我在学校吃着煮鸡蛋时,同学们看着都羡慕不已。一个同学当着大家吃煮鸡蛋,竟能吸引四五个同学在旁边看,还有同学提出分给他一点吃,他下午从家里带别的食品来交换……这在今天的孩子们来说,真是不可思议的。
1966年11月1日,父母亲带着妹妹小红,乘一团16连的军车从茶卡出发,于2日下午到达西宁,3日上午为小红看病(扁桃体炎)。随后小红就开始在母亲的陪伴下住院。父亲不久就去了北京。
有一天中午放学回来,我见到母亲很高兴,却没发现小红。我连忙问母亲:“小红呢?”母亲沉重地说:“病没治好,去世了。”
我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哭了。尽管我下面曾经有两个弟弟夭折,但是我都没有印象。小红毕竟与我朝夕相处了许多时间,她的笑容是那么可爱,却永远成为了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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