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快到春节了,想当年在兵团时,现在正是开荒结束的时间,大家正在积极交探亲的报告,猜着有谁能幸运的回家过年。那时,每个连队都有一百多名知青,分别是昆明、北京、上海、成都的,都想在春节回到家里和亲人团聚。但是,每年能在家里过年的同学都是少之又少,我在云南近八年,就没赶上一次。 回家探亲,也是个艰苦的事儿,两年一次的探亲假,在家只能呆二十四天,所以,北京知青不超假的几乎没有,总是用各种借口,推迟回来的日期,连队的领导也体会大家的心情,往往也不加责怪,只是超假的那几天,不发工资就是了。 我们探亲假,一般批准离队六十天,这是探亲的“通行证”上的有效期,即是“从某月某日到某月某日有效”,超过以后,几座江桥不准通过(原来是过三座江桥,那时都是吊桥——铁索桥,分别是过澜沧江、怒江、瑞丽江),守桥的战士要验证通过的。 超假时间多的(要计算过桥的时间,差一天都不行),在昆明要去兵团驻昆办事处去改,办事处是景星街10号,估计多数知青都去过那里。去年我去看了一下,那座楼还没拆,就是不知道已经变成了什么所在了。 探亲假是这么计算:在家24天,路途从营里到团部一天,从瑞丽到昆明五天(当时瑞丽到芒市、芒市到保山、保山到大理【当时是下关】、下关到楚雄、楚雄到昆明都各要一天)这就是六天,在昆明买票要一天,昆明到北京坐火车要72小时,整整三天,但前后要占四天,这样就是十一天,所以,路程假来去各十二天,总共24天,加上在家的24天,60天还有十来天的富裕。所以给你开60天的通行证,应该是足够的了。那几年,究竟有没有按时回来,没去改通行证的,我想肯定有,但也是极少数。 现在从瑞丽到昆明坐巴士是12小时,自己开车快的10小时就可以到达,我们回去参加农场的50周年场庆,周尚安就用10个小时开到的,今年龙陵到瑞丽的高速一通,估计快点儿九个小时就可以到了,可见交通在云南有多重要。随着西南输油管道的修通,火车通瑞丽的时候也指日可待了,那时就更方便了。 当年可不是这样,我们走的是“滇缅公路”,又叫“史迪威公路”是抗日战争时期修的公路,路特别窄,多数路都是只能走一辆车,又都是山路,司机上坡时,每次转弯都要按几下喇叭,好告诉下坡的车“这里有车”,云南当时有个规矩:“下坡的车礼让上坡车”,因为路的坡度大,车的马力也小,上坡车速慢,万一停下来,再启动困难一些。车行在路上,远远看见对面来了车子,就要找一个路稍微宽一点儿的地方停下来,让对面的车子过去。我在云南那些年,路上都是相互礼让,没有像现在“抢行”的现象。所以,当时的交通事故也少一些,当然,那时车子也少。 当年,上了汽车就可以睡觉了,因为每天早上一般是七点开车,一上来,走不了多远就是山路、爬坡,那时的路是土路,好一点儿的是“包谷路”就是路上镶着石头 的公路,看着像包谷(玉米)一样,走在土路上,卷起来的土会把车里的空气搞脏,包谷路好一些。云南的山很大,车子爬坡很费力,一档、二档地换着开,所以,你可以在车子的摇晃里安稳地睡一觉;一般车子开到山顶得两个多小时,接着就是下坡了,一直下坡到山底,司机会看车子少、路宽时,开快一些,那就颠了,不能再睡觉了,大家手把着扶手在车的震荡中,盼着下到山底——那就是吃午饭的时候了。 就这样,上午爬一座山,下午爬一座山,开到下午六、七点钟,就该停车休息了,大巴是有固定的停留场地,一般都会停在客运站,那里南来北往的车子都停在一起,经常会碰上探亲回来的同学,“他乡遇故知”那就好一通聊,回来的同学就把北京的新鲜事讲个痛快;要回家的人也把对方离开兵团一段时间的事,讲给他(她)听。就这样的生活,重复五天,探亲就走完了第一步。 由于,客车是按规定时间开的,为了节省时间,争取在家里多呆几天。经常同学会搭货车,有的货车从瑞丽开到昆明只要三天多,我就体会了一次:那是要去昆明开会,搭团里的货车,司机也认识,说好了坐他的车。可没想到,到了开车时,他有一个保山老乡要回家,驾驶室里就没有我的位子了,我再去买客车票又赶不上会议,所以只有跟着走。司机也很无奈,他就在车上的胶片包里,给我搭了一个(应该说摆了一个)位子,跟沙发一样,就在驾驶楼后面,可以看到驾驶室里的他,并告诉我有事就敲后窗。好在到了保山我就可以下去坐了,当时我也是年轻,感觉这样更好。可是一上了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车子上都是胶包——一片片胶片粘起来的胶,那胶的气味就很大,再加上胶包外面粘的滑石粉,车子一摇晃都飘在了车棚里,不一会儿,我的衣服就变成了白色的,鼻子里也都是滑石粉,头发上也是白的一层,还没到芒市头发就都粘在一起,中午吃饭时,什么都不想吃。还好,司机看我造孽,加紧开车,一天就赶到了保山,把他的老乡送到家后,赶紧找了一家贵的旅馆,入住。那家旅馆有热水洗澡,住宿费比一般的贵一角钱,反正我是出差,可以报销也就随他了。第二天我就坐到驾驶室里了,那感觉真是——“太幸福”了,……不过,也有不好的,司机烟瘾太大,我得不时地给他点烟,本来我两盒烟是计划抽到昆明的,没想到不到下午,我们俩就抽光了,我是给他先点一颗、递给他,然后再点一颗自己抽,再后来,就只有给他点烟了,我自己也抽不了了,(本来我的烟瘾也不大,一天也抽不了一盒烟),还好司机也大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条烟来,让我随便抽,但一个前提,要给他点烟,就这样,光给他点烟,我就一颗一口就够了。就这样,我们用了三天半(第四天下午不到三点)就到了昆明。真是太快了,怪不得好多同学都拼命找货车,原来可以赶出来两天的时间,那往返就是四天啊。 言归正传,到了昆明,第一件事是去火车站买车票,昆明到北京49.5元(硬座),社会最底层的,不敢奢望卧铺,其实卧铺是不到80元。拿到车票,心里就踏实了,找在昆明的战友抓紧时间去游玩,远的不能去,近的还可以。原来去北京的车是晚上开,不用找旅馆,后来车改成了上午发,就只有再花两角钱找一个旅馆住上一宿了。车上的72小时,是最难熬的了。开始没经验,生怕提包里给家里带的花生、纱巾咖啡丢掉,死盯着行李架,后来,就知道了,上车带根绳子、带几张报纸,上车后把提包捆在行李架上,能捆多复杂就捆多复杂,白天就在座位上坐着,晚上把报纸铺在座位底下,你就去睡吧,睡醒一觉再伸出头来看一下提包是否还在,反正人家看你是个穷知青,没什么可偷的,倒也安全。那时,车上的伙食还可以,一毛钱的盒饭足够,三天六顿饭,早点就在车站上买一点,几分钱的包子、烧饼,就混过去了。到北京可吓人了,由于是蒸汽机车,一路上煤灰都粘在头发和衣服上,到家时,都像个小鬼儿一样,一洗头,满水池子的煤渣子,衣服的领子、袖口且得搓呢,…… 在家住上半个月,就想着要回去了,家里人也想着给自己带什么走。那时,北京知青带的主要是酱油膏,还有就是二锅头,其他没有什么可带的,瑞丽不像西双版纳那边儿吃的东西缺,瑞丽什么都买得到:十块钱一桶的油;一块钱十七、十八个的鸭蛋;八毛到一块钱一“别”(桶、三斤三两)的花生米;九分钱一斤的大米;……反正粮食、蛋白质、脂肪都不缺,生活是没有问题。就是缺少自己开小灶最缺的酱油,当地没有卖的,不光自己需要,还得给关系好的老工人带点儿;二锅头是北京凭本儿卖的,一户一次好像是卖两瓶,一块七一瓶,因为家里很少喝,每次探亲之前父母都囤积了好多,探亲走时,捆一下都带回走。那二锅头的度数高,比当地出的烧酒高出不止五度,倒出来,用火柴一点就着,老工人都稀罕这个,回来后整几个菜,就上二锅头,就是挺好的一顿宴席。…… 又是火车、汽车这么折腾一路,我们又回到了兵团,有开始了整天自早到晚的、无穷无尽的劳作,一直到回城。我满打满算一共探了三次亲,到能探第四次的时候,已经办好了“病退”,那就是永远的离开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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