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公孙九娘 于 2012-6-1 22:43 编辑 <br /><br /> 我有两位姥姥,一位是与我有血缘关系的“李姥姥”就是所说的“血亲”,一位是养母家的“姥姥”是“法亲”。这两位老人都是对我生命负责任的人。
先说“血亲”李姥姥,在我的记忆中,她小巧玲珑,尖尖的小脚,嘴边有两个深深的酒窝,说话细声细气,总是用慈祥的眼神笑咪咪的看着我。
据说,我的亲生母亲是她的大女儿,因为误服了某种药物过敏而死,母亲去世时我才10个月。姥姥虽然十分悲痛,但她坚强的擦干眼泪,首先为我找生路。她颠着一双小脚到处奔波,东打听,西问询,看有谁家要领养孩子。最初,把我送给了农村老家“余粮堡”一家不生孩子的夫妇。过了几天,她放心不下去看我,看到这家人正用苞米面糊糊喂我,当时已经瘦成皮包骨了,她实在太心疼我了,就把我要了回来,暂时寄养在三姨家。姥姥把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三姨,最终,三姨终于给我找到了衣食无忧的家。 记得小时候李姥姥经常去看我,每次都要在我家住上几天,到了晚上,我就会指着她畸形的脚趾头问这问那,她总是充满慈爱的摩挲着我的小脑袋,笑呵呵的回答我的问题。大概是我8--9岁的光景,在一次李姥姥来过以后,我和家人说:“我怎么觉得我长的有点像这位 ‘李姥姥’呢!”当时谁都没有正面回答我,搪塞一下就过去了,可我的疑惑却深深的扎根在心里。可能是我的话让养父母警觉了,他们不愿意让我知道真相,从那以后李姥姥就再也不到我家来了。现在想起来,我十分理解他们的心情,因为他们都十分的疼爱我,不想给我心灵留一点点阴影。 我的另一位姥姥身材高挑,性格刚烈,能说能干,非常勤劳,干净利落、心灵手巧。她30岁守寡,始终跟着母亲辗转。我来到这个家之后,给她增添了无限的快乐,她把全部的爱、全部的精神寄托、全部的理想都放在了我身上,我是在她的悉心呵护下长大的。由于父母工作都很忙,几乎不做家务。姥姥一天忙到晚,操持着这个家,小时候的感觉是父母不在可以,姥姥不在可不行。在我上小学之前,从没离开过她,她没让我受过丝毫委屈。 姥姥做得一手好针线活,逢年过节我穿的新衣服总会受到别人的夸奖,不免心里美滋滋的。我们家的枕头套,都是她手工绣的各种花卉,石榴、牡丹、梅花、菊花,只要一看花色,就知道是谁的枕头。在她的影响下,我也粗略的学会了一些针线活,以至于我自己有了家、有了孩子以后受益也不少。 姥姥不识字,却喜欢收集古典文学故事书,比较有名的古代故事:《杨家将》《呼家将》《王宝钏》《窦娥冤》《水浒传》《秦香莲》《白蛇传》等等,大概也得有几十本,用布包袱皮包的整整齐齐。当有了一些闲暇时间,就会请邻居的文化人来给她说书,当然得供人家一顿饭或者帮人家做针线活。 从小学三年级开始,说书的任务就交给我了,每周必须说一次书(那时只休星期日)。刚开始我是极不情愿的,甚至哭着喊着不干,可不听话是不行的,会挨打的。这可不是像读课文一样,是要按着内容抑扬顿挫的拉长声去说。虽然听别人说过,毕竟我才10岁,字儿也没认太全,而且都是竖行繁体字。姥姥还真有办法,让我先说她听过的、熟悉的、喜欢的本子,然后她来指导,不认识的字儿我就囫囵半片的懵下来。经过一本书的培训,说书不仅上道了,还上瘾了。因为我会说书,有时还会要挟一下姥姥,就可以满足一些小小要求。平时放学还会有一帮同学跟着我要听故事,于是,我就绘声绘色,活灵活现的给他们讲书上的故事情节,那情景别提多神气了。也许我的自信就是从那时候培养起来的。 这种光景到文革开始时就结束了,我说的那些书都是当时遭到批判的所谓歌颂“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毒草。姥姥害怕造反派知道我家有这些书,也怕给我父母带来影响,忍痛把书都烧了。看着化为灰烬的书我和姥姥都伤心地哭了。 我要上山下乡去了,她最放心不下,不知哭了多少次,可她从不当我的面流泪。默默的把我的行装准备的十分周到,连被褥都带了两套,整整比别人多了一包行李。临行前依依不舍一遍遍嘱咐。说实话,我到知青点的第一个晚上,最想的就是姥姥。每到要探家前我就睡不着觉,想着姥姥一定会给我留许多好东西。 姥姥可真不容易,从旧社会走到新社会,尊崇传统道德观念,苦了自己一辈子。她把一生的幸福放在了子孙后代身上,毫无怨言的伺候了我们一代又一代。在她晚年的时候还是最惦念我,每天掐着手指盼着星期天,每当我带女儿去看她,就是她最高兴的时候,总会摸摸索索的从行李旁边把一个星期攒下的、她认为最好的东西悄悄地塞到我的包里,母亲明明看见了也会装着没看见。我们都理解她、体会她对我特殊的爱。 姥姥82岁时病就渐渐重了,但头脑一直很清楚,她拉着我的手说:“你李姥姥是你的亲姥姥,你可不能忘了她啊”!这时,我儿时的谜团终于解开了。她又说:“我知道你信共产党,不信迷信,可我就得指望你了,别忘了清明给我烧纸,那样我在阴间才会有面子、不受罪、不孤单”。我含着眼泪答应了她的要求。 1985年元旦,姥姥永远离开了我。 我强忍悲痛,跪在她面前,轻轻地为她净身,为她擦去眼角的泪,为她梳理好雪白的头发,为她穿好她自己细心缝制的装老衣服和绣花鞋。 望着她慈祥的面容,我泪如雨下,往事历历在目··· ···亲爱的姥姥,您就是我的亲姥姥啊!您睁开眼睛再看看我行不行?我再给您说一段您最爱听的《穆桂英挂帅》吧!姥姥,您听到了吗?听到了吗? 屋外一片银白,下了一场几十年不遇的暴风雪,这难道不是天公悲恸吗?我亲爱的姥姥,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为了她的子孙后代,无私的奉献了自己的一生。她守着自己的贞节,清清白白在银色的路上驾鹤西去了。 我的两位姥姥用她们朴素的亲情抚养我长大,没有她们也许就没有我的生命,虽然她们去世已经很多年了,可她们的音容笑貌永远活在我心里。每到清明节我都去祭奠她们,信守诺言,以此感恩这两位对我生命负责的姥姥。
这是我和姥姥69年在北京人民英雄纪念碑前合影
这是我的李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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