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忆南 于 2024-4-2 15:16 编辑
四月到来了,清晨迎着朝霞去早市,风儿送来淡淡的幽香,这花香好熟悉,我断定它是存在我记忆里的,抬眼望去,果然是路旁的苦楝树开花了。 久违的花香打开尘封的记忆,思绪回到了遥远的童年——。 家住在那条街的十七号院,十七号院与隔壁十六号院之间的围墙下长着一棵粗壮的苦楝树,两个院的妇女们在树下做针线、拉家常,两个院的十几个孩子就在树下玩耍。 我们的玩耍随着苦楝树的花开花落变换着花样,春夏交替的季节,苦楝树开花了,一簇簇淡紫色的小花开在碧绿的树叶间,这时女孩子玩的“娶媳妇”游戏就更加生动了。 用竹竿勾下几支楝树花、编一个大花环,带在一个女孩头上,她就是新媳妇了,选做新媳妇的女孩通常都是小一点的、轻一些的。两个大一些的女孩四只手交叉握住手腕做成一副轿子,“新媳妇”两腿伸进抬轿人双臂内,用手搂住两个抬轿人的脖子就可以起身了。其余的孩子们扮成吹鼓手,在花轿后面呜里哇啦地比划着,一支迎亲队伍唱着、闹着,围着苦楝树转悠着,逗得大人们也跟着哈哈大笑。 夏天的苦楝树结出了一嘟噜一嘟噜青青的苦楝子豆,弹球般大小的苦楝子豆结实光滑,男孩子摘下它装满口袋,那是他们的弹弓子弹,大人们不时地提醒他们别对着人射击。 女孩子摘下苦楝子豆坐在地上玩“卖地”的游戏,那个游戏需要一百多个苦楝子豆,平时都是用石头子来玩,有苦楝子豆的季节就省得满地去找石头子了。另一个游戏叫做“一里弹二里棉”,男孩和女孩都喜欢玩,这个游戏要用圆圆的石子,平时玩完了还要注意保存石子,有苦楝子豆的季节自然就用苦楝子豆玩了,那树上的苦楝子豆取之不尽,一直玩到它变黄、变干。 秋冬季节我们的游戏比较热闹,常常玩“过河”和“砸人”的游戏,需要做一个大大的沙包,用变干了的苦楝子豆最合适了,沙包看起很大,但却很轻,砸在身上也不会觉得疼。 两个院的孩子有十几个,年龄相差不大,做什么游戏都不会缺人,但是平时最喜欢在一起玩的也就五、六个伙伴,其中有一个女孩与我同龄,因为生在丙戌年,名字也就叫了丙戌。 丙戌个头很高,大约比同龄小孩高出多半头,长胳膊长腿,力气也比我们大,玩“娶媳妇”的游戏她从来没当过新媳妇,总是做轿夫去抬别人,其实经常都是抬她的妹妹。 苦楝树下的地盘并不只属于我们,大人们也在那里纳凉、聊天、做针线,有时会听到他们东家长西家短的聊天话题,有时能看到他们在切磋手中的活计。解放初期运动很多,妇女们参加了扫盲班,有时她们会叫我们来认认手中的识字课本,有时会听见他们一起唱刚学会的歌曲“王大妈要和平,要呀么要和平——”。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苦楝树下的大人们渐渐来得少了,他们晚上要去参加街道上召开的会议,回来后就悄悄地嘀咕着什么,后来我们看到很多人的脸上又挂上了忧愁,发生了什么事呢?我们不知道。 终于有一天街道的墙上帖了许多标语,刚刚入学的我们认不了那么多字,跟着大孩子念标语: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打倒不法资本家!把三反五反运动进行到底!街道上每隔一段距离就订有一只“检举箱”,我们完全弄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隐隐约约能够听懂的就是大人们说要有老虎被揪出来了,这太可怕了,小孩们都怕老虎,街道上来了老虎可怎么办?接着我们的苦楝树上也被斜着贴上了一张标语:除“三害”反“五毒”!这使得我们都不敢在树下玩耍了。 好几天不见丙戌出来玩,苦楝树下的孩子们疯不起来了,那天好不容易看见丙戌出了院门朝这里走来,却被她妈妈一声“回来!”又缩了回去。有一次我手上有两本新的连环画书,我在苦楝树下向丙戌招手,想跟她一起分享,谁知丙戌远远地摆摆手、又指指她家,我知道又是她妈妈不让她出来玩了。 后来从大人的口中听到一个可怕的消息,我们这条街上打到了两只老虎,一只住在街的东头,另一只竟然是丙戌的爸爸! 我对丙戌的爸爸没有什么印象,但是知道他并不凶狠,每天很少说话,早出晚归从不和大家一起乘凉、拉话,下班回来见到我们和丙戌玩,他会伸出手摸摸每个孩子的头,说一声好好玩吧,他怎么会是老虎呢?难道他是老虎变的?他会不会吃人呢?他要是老虎,那丙戌是不是小老虎呢?一串串想不通的问题也不敢去问大人,每次从十六号院门口路过,心里都怯怯的。 那年春天苦楝树还没开花的时候,听说丙戌家要搬走了,至于搬到哪里无人知晓。 那天我们几个小伙伴站在苦楝树下,望着丙戌的爸爸低头拉着一辆装满杂物的架子车、后面跟着抱着小弟弟的丙戌妈妈,还有一只手拉着妹妹、一只手提着篮子的丙戌,他们朝着街的西头走去,步子很慢,只有丙戌在不断地回头——。 不久,苦楝树开花了,我们没有再玩“娶媳妇”的游戏,因为没有了丙戌做轿夫,也没有了丙戌的妹妹做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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