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列沿陇海铁路穿过险峻的西岳华山来到誉为陕西八百里秦川的关中平原,这里自古以来土地肥沃物产富饶,虽为冬季尚留一片绿色,但一到甘肃境内,沿着河西走廊过兰州,景色明显不同,铁路两旁的土地显得荒芜贫瘠,灰蒙蒙的天空干涸的土地,缺少绿色的大地露裸着黄土,夹杂着破败的村落,所看见的是面带菜色头发蓬乱夹杂着尘土的村民,穿着露出一束束棉絮破洞棉衣,双手揣在袖筒里沿田埂坐成一排两眼无神望着远处,战友们纷纷议论:
“这个地方怎么这么荒凉这么穷?”
“这个地方缺水。喝的都是是收集来的雨水。”
“听人说每天只有一茶缸水,没有水洗脸,一生只洗两次澡,结婚一次,死去一次。”
“人都不够用,哪有水浇庄稼?”
说话间军列开始减速,慢慢在一个靠近铁路的村庄停下来,这样的临时停车已经无数次。而村庄里的人们没等军列停稳就从田间地头涌向铁路,尤其是那些孩子爬上高高的铁路路基,伸着肮脏的小手,祈求军人们给点食物,我将一些江米条分给这些穷苦的孩子。其他战友也把馒头分给了几个最小的孩子,连里一个当兵一年多的二炮手恶作剧将一个馒头扔下高高路基,几个孩子争先恐后不可思议的从路基顶部连滚带爬去抢那个滚动的馒头,伴随着是那个战士哈哈的笑声。平时脾气一向极好的炊事班老班长一下子激怒了,两眼圆瞪:
“ 你他娘的是人吗?”
“难道你没有兄弟姐妹?用他娘的这种方法消遣孩子?”
“你他娘的农村父母白养了你!混帐东西!”
那个二炮手被老班长骂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其他战友都鄙视地看着他,他羞愧的低下了头。
老班长就是老班长,说了战友们该说的话。部队有这个传统,老兵讲话新兵不敢还嘴。一直抓不住典型的指导员兴奋地乘机发话:
“我们要针对这件事开会讨论,深挖思想根源。”
大家都为打仗之事烦着呢,没有人回应,包括连长在内。经过老班长一顿臭骂,那个二炮手已经知道错了。连长估计在想:现在大敌当前,不易节外生枝,可这个新指导员总和自己拧不到一起,机关干部到基层连队缺乏对战士、装备、训练了解,还需要一阵磨合。
军列终于启动继续西行,而那些得到食物的孩子朴实挥着小手,送别那些给食物的军人们。
傍晚军列在张掖军供站停靠,除了吃饭洗漱,可以在站台上走走。我对这个地名既熟悉又陌生,1950年父母的部队就驻扎在这里,相爱也是从这里开始,又从这里开赴朝鲜。没想到二十多年后他们的儿子又来到这里子承父业,担当的是保卫国家的大任。人生有太多的巧合,而我仿佛就生活在这些巧合中。
军列一路走走停停,让我见识了黄土高原的贫瘠干旱,西北疆域辽阔浩翰, 祁连山脉的绵延,乌鞘岭西北风的强劲霸道,说其霸道是因它超过12级的狂风几乎把我们军列掀翻。越往西走,铁路两旁的景色逐渐变成戈壁沙漠,人烟、绿色、建筑都已消失,只有那一望无际的荒漠在没完没了不断的延伸,人的情绪也坏到极点。直到看到长城的最后一个隘口夕阳映衬下金灿灿的嘉峪关,想起曾在祁连山征战的汉代年轻猛将霍去病,心情大好豪气勃发,心中默念着盛唐王翰的凉州词: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再往前走军列就要出甘肃入新疆,新疆到底是什么样子?成了我们这些西征军人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