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是个平常的人。打我记事起,他的模样老是乐呵呵的,从来没有见他发过火。老街坊邻居都说,你爹是个不笑不说话的人。但是就在1957年,爹这个不笑不说话的人,就因为给单位老说外行话的领导提了几条意见,就成为右派队伍中的一员,被发配到京郊的山里种草种树去了,100元的工贺也降到30元,全家6口人,正好人均5元整,家庭生活水准可谓孙猴子翻了个筋斗,从天上掉到了地下。 面对天塌一样的大祸,母亲发愁得不知该怎么过好,可爹还是笑呵呵的,直对母亲说没事没事,照样能过。怎么过?爹把30元钱交母亲27元,自己拿了3元钱就进了山,十天半月的回来一趟,家里只好靠母亲操持,整天价就是窝头熬白菜叶。每餐就是一人一个窝头,一碗菜.那时我们哥几个正属半大小子,如此生活,我们那肚子是眼瞅着往下瘪。 记得那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家里没粮了,母亲给我们煮了一盆菜汤,哥几个呼噜叮噜的一气就吃了个净光,但是肚子还响个不停,没有吃饱啊。望着连边沿都舔得再不用洗的菜盆,哥几个个个垂头丧气, 一言不发,母亲则在一旁掉泪不语。突然,门“吱”的一响,爹回来了,我们几个“爹”的一声,就哭了起来,爹竟然还是笑呵呵地说:“不哭不哭,都是大小伙子,哪能再哭呢.”说完,爹从书包里掏出一把核桃,说吃,吃,这东西可有营养了,哥几个高兴地一人抓了一把,拿钳子,找斧头,那吃的叫香。那几年,爹回家来,不是拿把核桃山杏,就是带点咸菜,最次也要带捆野菜回来,尽管不算什么,但是给我们几个孩子却带来许多欢乐…… 就这样,靠爹的支撑,我们哥几个在那几年中也就不知不觉地过来了。爹谢世后,当年爹在山里的老友才对我们说:“知道你爹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为了你们,他每顿饭就花3分钱买个窝头吃,连咸菜都攒在喝水缸子里,好带回去让你们吃。在山上干活时,别人休息他却满山遍野地摘核桃刨野菜,常摔得身青一块、紫一块的,为什么?不就为撑起你们这个家,让你们哥几个长人成人吗?”一番话,说得我们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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