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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4-24 1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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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魏淑芬 于 2023-4-24 14:50 编辑
沈乔生《读书往事(世界读书日纪念)》
书,现在我们每一个人就手可以接触到,但是接触到的不一定等于认真读,等到你接触不到的时候反而朝思暮想,苦煎苦熬的,这便是生活和书的一个关系。人们说,书是一个保存的世界,世界是一本摊开的书,大概有道理。
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独自住在家里的三楼,那时我的两个哥哥都上了复旦大学,他们住进学校的集体宿舍,三楼便成了我的世界。哦,且不说那几本装帧精美的邮票簿,那些匈牙利的、英国的邮票是多么美丽多姿,把我引进一个个奇妙的世界;且不说那一摞摞的蟋蟀盆,等到秋天斗虫的时候,这是一笔引人眼馋的财富;就让我们看看黄橱吧。黄橱,这个词在我心里唤起多少亲切的感情,它似一个感情的温床,让我在这几十年的生涯中,不管经历怎样的磨难,一想到它,心里就暖暖的荡出音乐。
黄橱,就是黄颜色的书橱,它分为两截,上截是玻璃门的,有三格,下截是深黄色的木门,里面装满了一排排书。等到夜里,家里人都以为我睡着了,我就悄悄地拧开台灯,移到枕头边上,心欢快跳着,又忽然变得宁静。我从书橱里把书一本本拿出来,抱到床上去,挑自己喜欢的看,挑看得懂的看。《红楼梦》是不看的,男男女女对一个小学生没有吸引力;《儒林》、《聊斋》,还没有到看的年龄,许多年后我才有兴趣;我最喜欢看的是《三国》,是《水浒》,鲁智深的神力使我迷醉,武松的英勇烈刚正合了我当时的胃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好汉的行事准则叫我心驰神往。三国的厮杀场面也把我迷住,赵子龙大战长坂坡,关云长走五关斩六将,是我最爱看的段落,儿时的我只记住英雄豪气,却不会领会芸芸众生的性命,只到我成年之后,才知道东汉末年的战乱,使当时的老百姓十死八九,是民众的地狱。这我是成年后才具有的思维。
还喜欢看的就是《山海经》的绘画本,我便知道世上有这等离奇的事,有带绘图的苦儿努力记,知道有这般苦的孩子。我童稚的心便变得柔软而丰富。时光悄无声息地流走,有时我抬起头来看,东方竟已微亮,有时看着看着就枕着书睡着了。那个时候,那间小房子里充满了魔力,世界上各式人等和离奇古怪的事都进来和我打个招呼。
冷不丁,母亲突然出现在面前,用斥责的口气说:“还不睡吗,都什么时候了!”随手拧灭了灯。我在黑暗中入睡了,梦中还和书里的人物相遇。
但好事并没有持久,“文-化-大-革命”的烈火烧毁了黄橱里的书,我亲眼看见造反派把书往卡车上扔,滑下来,毫不客气地踩上鞋印。黄橱空了,空了的黄橱还被打上了封条,像受伤的脸上贴了橡皮胶。我失神地在街上走,偶然冒出个书中人物,陪我走一段,就不觉得太难过。
有一个朋友来看我,他竟带来一本《莫泊桑小说选》,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书作伴了,荒芜的岁月使我变得寂寞和无聊,我一下子如获至宝,当时我已经能看懂这本书了,我看得如痴如醉,看完了还要借书看。他挺神秘地对我说,他哥哥的学校图书馆被造反派砸了,没人管,他的哥哥去抱了一大捧回来,都是好书,在家里藏着。我兴奋地说,快带我去看。他却摇头,我心里很不安静,一次去了他家,听说书就藏在一只黑褐色的床头柜里,就要过去拿。哪想到这个朋友像豹子一样蹿起,拦腰抱住我,把我甩到一旁,我不理他,硬往前冲,他双手顶住我,后背护住床头柜,就是不让我进一步,他比我大两岁,力气大许多,我怎么冲突都没用。好一场角力,我俩都呼哧呼哧喘气了,我终究没能靠近,心里愤愤的,不就是书吗,为什么不能让我看一看,知道我要读书,偏要藏起,还是我的朋友吗?眼泪都流出来了。我的那位朋友仍不让步,把头偏到一边去。
好些日子过去了,我又去了朋友家,恰巧他中间出去了一下,我的心跳得快起来,快捷地上前,打开黑褐色的床头柜,怪了,一本书都没有,我足足愣了五分钟,怎么都不会料到是这个结果。后来我才知道莫泊桑的小说是朋友的哥哥捡来的,只有一本,是朋友得意忘形了,对我说了谎。我心怔怔的,心想,要是我不揭开这个谜,只以为柜里藏着满满的书,只是朋友小气不让我看,那和现在的失望比较,哪个好些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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