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党项人 于 2023-3-22 08:56 编辑
行内的人常说,真正衡量一名公安民警为人民服务思想真假、工作能力大小的唯一标准就是是否能够在犯罪分子遗留下的蛛丝马迹里里查找出破案的关键,进而破获案件,把犯罪分子的罪行揭露出来,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以保卫社会的安宁,为人民群众申张正义,维护社会主义法制的尊严。确实如此,当我们公安民警通过艰苦的工作,终于剥尽犯罪分子的那一层层伪装网。使其罪行最终暴露在光明之下进而受到法律的制裁,那是多么兴奋和喜悦的啊。而我们在侦查过程中的艰辛、困苦甚至流血等,都随着案情大白于天下而一消而散。在森林公安队伍战斗了30多年的我,就曾多次经历过这样的喜悦……。那年侦破许三盗伐林木、伤害护林员一案,就是如此。而今自己早已解甲归田但回想起来仍是感叹不已。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早春的-个夜晚,在林区连续检查防火的我又结束了紧张奔波的一天,,正在办公室兼寝室里蒙头大睡。酣睡中,“砰、砰、砰”的敲门声和我们老局长“建邻,建邻”的焦急叫声。把我从梦中催醒了。我知道,老局长非常清楚自打入冬以来,我在林区防火第一线鏖战多时非常疲劳,这当口没有急事他是绝不会叫我的,我光着脚跳下床把门打开。果然老局长急匆匆地说“刚才马四川林场场长报告,他们的护林员在执行护林防火任务时被人给打了,现在怎样,情况还不明。”警情就是命令,我立即叫上值班民警,驾车奔赴现场。现场位于城区东南30余公里外林区的一个小山村。小山村坐落在半山腰里。那里山大沟深林密,只有一条70年代初备战备荒时人民解放军开设的土路。因年久失修路面到处坑坑洼洼。我们那辆“212”巡逻车艰难的行进着,三月初的陕北高原,凌晨的寒气直刺入骨,可车上的我们个个急得满头大汗,恨不得这时能够有架直升飞机,一下子把我们空投到现场。 我们正火急火燎之时,路面上还出现了好几个大坑。车是过不去了,幸好当年曾帮助解放军修过路的司机刘师傅说记得旁边山坡上还有条小路可能能走。于是几个人赶快上了车就直奔那条小路去了。 还行,小路上有新鲜手扶拖拉机的轮辙印,说明最近走过车。但是这夜半三更的,周围地形地势到底险要不险要的,我们也看不见。反正就这么把车开上了山坡,翻过了梁,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终于进了村。 车一到村口,就见村口路边站着不少人,目光都瞅着一个方向:我们的这辆212车。这么多人都没有睡觉,看来这事还闹的不小。我们的车还没有停稳,就听见人群中七嘴八舌地嚷着:“看,他们来了”、“来了,来了怎么着”、“国家的人,打了我们农民,要他们给治”、“要他们说说清楚,不说清楚,不准出村”等等。 “情况不妙”,这是我的第一印象。果然,村党支部赵书记迎了上来,说:“你们谁是负责人,”我说我是。 “那好,你们的护林员把我们的村民打伤了,你们要负全部的责任,必须依法处理打人的护林员。”我一听,不对呀,报案是说护林员被打了,怎么到了这里村书记说是护林员把村民给打了呢? 这时,周围的人群也直发出“快,快点,把我们的人送到医院去,耽误了你们要负全部责任”、“打、打,打这些孙子们”的乱嚷嚷声。我向四周扫了一眼,对围过来的人们说:“大冢不要乱嚷嚷,有什么事说什么事,我们来了就是解决事来了,不然这半夜三更我们走小路翻山梁为了什么,不就是为解决问题吗。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林业公安绝对会把案情查明白。如果是护林员把你们打了,我们不会护短,肯定要严肃处理打人者,也会承担责任的。现在我们要开始工作了,请你们不要在这里围着,更不要闹事。我代表公安机关严正警告,闹事的人最终是要自食其果的。”人群顿时静了下来。那几个嚷的最凶的人也躲在人群里不出声了。我见大场面没有事了,就对村书记说:”林场的护林员现在何处,你们所说的被打伤的村民又在哪里?走,你同我们一块去看看。” 书记迟疑了一下说,行,我领你们去。到了一家村民院里,村书记把我们领进屋,炕上躺着一个人嘴里直哼哼这里痛那里疼。村书记说这就是被护林员打伤的村民许三。我还没说什么,从炕上跳下来几个女人,“扑通”、“扑通”地就跪在了我面前,连喊带哭地说“哎啊,你们公家人把人打死了,呜呜,我们的日子可怎么过呀”。炕上躺着的人呢,则哎哟哎哟的直哼哼,一声比一声高。 我借着手电(这是我多年从事森林公安的老经验一进山必带手电筒)瞧了瞧那人的脸色,红润红润的,正常呀,侧耳听了听呼吸声,很均匀,正常呀,揭起盖在身上的被子,浑身上下没有明显的伤痕,再拔开他的眼皮看看,还是正常。我心里有了底,没什么大事。 于是我对书记说:”走,领我们看看护林员。”书记说:“他们在村部,你们自己去吧。”我不容置疑说:“不行,你作为一村之长.你们村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能不积极会同我们一起处理吗?所以你必须去。”他看着我那威严的眼光,只好带着我们去了村部。我们一进门只见两名护林员躺在冰冷的炕上,双目紧闭,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其中一个哽咽着说:“高科长,你们可来了,我们还以为你们林业公安不管我们了。” 我非常了解林场的护林员。太不容易了,工作条件艰苦不说,而且长年累月抛家舍业的守护在大山深处,看护着这个星球所有生命赖以生存的、已经所剩无几的森林资源。他们敬业精神非常强,个个任劳任怨,为林业事业默默做着他人难以理解的奉献。我强忍住满眶泪水,轻轻的对他们说“不要怕,相信我们林业公安会把事情查清楚的,会处理好这事的,先把事情说说”。 他们忍住了泪水和伤疼,向我们叙述了白天发生的事情:今天下午,他们来到这个山村检查护林防火工作,有群众反映本村的许三家昨天傍晚来了个亲戚,那亲戚开部手扶拖拉机,群众还听见许三找村里木工借锯。天一亮,许三和那个亲戚就开着拖拉机进东大沟了。估计是要偷砍树木。得知这个情况后,护林员就守在沟口处等着,想抓现行。天擦黑时,许三他们从沟里出来了。护林员迎上去,在拖拉机上发现了斧锯、大绳等作案工具,却没有发现木头。在询问过程中,许三不但不承认偷砍树木,反而说护林员污蔑了他,破口大骂,进而撕扯护林员的衣服,接着动手就打。四下里围过来起哄的也有人乘机殴打护林员。由于平时林业部门的严格要求,他们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反复给许三和其他人解释,但是许三等人仍不住手,继续行凶,拳头木棍,不停的打在护林员的头部、脸部、腰背部……一会他们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听了护林员的带着唏泣声的陈述,我心里“咯噔”一下,马上感觉到这件事处理起来不会那么顺当。 果然。询问许三的民警告诉我,许三和那个姓田的亲戚即拖拉机司机,口口声声说他们没有去盗伐树木.只想进沟拉点烟叶,不想出沟后遇到护林员污蔑他们盗伐树木,而且还先动手把他们给打伤了。找村民们摸底调查的民警也说村民们都不肯说实话,都一推二六五,说不知道。 听着各方汇总上的情况,想起一进村部分人的“表演”,还有村支部那位赵书记一见我们时的满脸奸笑。我就知道,今天发生的这起案件,复杂了。复杂就复杂在证据的收集上。如果证据收集不来,案子真相查不清,案件也就破不了,如果是这样,届时护林员将会受到动手打人的指责,白白挨一顿打不说,还可能被处分;林业部门呢,也要承担许三等人的医疗费用等,今后这片林区的护林防火工作也会受到极大影响。我们林业公安也会处在一个非常尴尬的地位,什么吃白饭啦,什么也干不了等等讽刺言语将会迎面而来。 如果是这样,我们几个人无地自容是小事,林业部门和林业公安的形象遭到破坏的政治责任,那可是我们承担不起的。如果是这样,那人间正气反而得不到声张,邪气倒占了上风呢。看到我们都不语的样子,满脸一副幸灾乐祸表情的村支部赵书记,装出一副替我们着急的样子,凑上来说“高科长你看怎么办?大家都等着你拿办法呢”。当时我心里的确急,但是我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够乱了阵脚,必须冷静沉着,于是冷冷地对赵书记说,你找些人,天一亮去修路,然后把伤员送医院。现在我们跑累了,给我们找个地方,歇会再说。 ……,天刚麻麻亮,心里装着事的我就出了窑洞的门,深深地吸了口的大山森林里的新鲜空气。真爽,这是在城市里拿金子也买不到的感觉。要在平时,我早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高高的山顶,好好的呼吸呼吸林子里这纯净的、新鲜的、甜丝丝的空气。但是我知道,今天不行,还有重任在等着我。就目前我所面对的情况,也令我此时此刻还无法轻松地享受这纯净的、新鲜的、甜丝的空气。唉,既然我投身林业公安的伟大事业,那就要全力以赴地为她贡献,不能任我行了,不然还不如回家卖土豆算了。与那恬静的山村氛围相反,此时此刻我的心情是那么十分地不平静。是呀,昨晚上护林员和张三娃各执一词的说法,村民们暧昧的态度,使整个案情非常的麻缠。我四下望了望,早起的村民们三三五五地围在一起,还在嘀咕昨天发生的“大事”。一个领头模样的“带头人”看见我后,走了过来,气势汹汹的说高科长,这肯定是你们林场的人平白无故打了我们村的人,你们一定要公正处理,不然我们全村的老百姓是不答应的。就是上北京上联合国,也要与你们讨个说法。 说实在的,受经济利益的驱使和诱惑,咱们国有林场与附近农村的山、林、地的权属矛盾,是非常严重的。所以农民们对林场、对护林员非常敌视,让他们为护林员作证说实话,那很难。但是再难我们也要把案子给拿下,不然要我们林业公安做什么?我当时只有这么个想法。面对咄咄逼人的“带头人”,我平静地说,没有问题,我们肯定会给大家一个答复的,肯定会秉公处理这件事的。谁是谁非,我们会给大家一个公道。不过,我提高了声音问他“昨天你在场吗?你都看见发生了什么情况?如果你在场,请你如实把当时的情况告诉我们。但是我要警告你的是,”我的语气一下子非常的强硬:“如果你不说实话而是作伪证,那倒霉的是你”说完了我就转身走了。 在与村民们对话的时候,我的脑子一点也没有闲着,反复地思考:护林员不会说假话,而反映情况的群众是我们的耳目,多年来反映的情况基本正确,不会有错。许三他们去的那条沟,是条死沟,沟里除了树还是树。现在农村正是春耕准备期,人们忙的恨不得一人当两人使唤,这早春的山里,也没有什么可供采摘的山货。两个小伙子又拿着绳又拿着斧锯的进林区能干什么呢?答案只有一个,就是砍树。可是砍的树呢?没有被护林员查获。那山这么大,沟这么深,要进去搜查,也不是一时半会就查到的,而且容许我们查找的时间也不多了。那边许三见天快亮了,嚎叫声一声比一声高,直喊疼的活不了了。他老婆和姐姐更是嗷嗷的号啕大哭。也有那么些别有用心的人在村民中煽动闹事。这时的小山村,让人感觉到有那么一股鬼诿气氛。乡干部、村民们、林场的人、民警,都看着我,我知道,是要看我怎么办?怎么办!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快点破案,查清事实真相。 我站在拖拉机机斗旁,细细的观察车斗。见我围着车斗转了一圈又一圈,人们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都围过来看我的一举一动。林场场长见我低下头只顾看车斗,听着周围人们的“嘿,看什么,再看也是你们林场把我们的人打了”之类的话,有点沉不住气了,说要不先送人上医院,钱我们林场出。高科长,你先看着。我抬起头冷冷地望了他一眼,没有搭理这个茬,继续低下头,里里外外的观察车斗。嘿,有了,那机斗内侧的车帮上,我发现多处被什么硬物划噌过的痕迹。噌痕上的颜色是淡紫色的,我用手摸了摸,潮湿不干。我使劲的用手在痕迹蹭了蹭,放在鼻子边一闻,那股栎树特有的味气迎鼻而入。行了,这车肯定刚刚拉过木材。 于是我不动声色的找到姓田的拖拉机手,把他带到机斗边,问他你这机子这几天都干什么了。他说,没有干什么,我又问他,拉过木材没有,他说没有。我立即严厉的问他,说实话,拉过没有,特别是刚砍下的栎树,拉过没有。他直着脖子说,没有。我再追问了一句,肯定没有拉过,他还是硬硬的回了一句,没有,就是没有。于是我哈哈大笑了一声,让他站到机斗跟前,对他说,我告诉你,你的机子不仅拉过木材,而且拉的还是刚砍下来的栎树,这是有证据证明的。他仍然说,没有,就是没有,你有证据,那你把证据拿出来。还威胁的说你们当官的,可不要污蔑我们老百姓。这时旁边看热闹的人群中也有人说是啊是啊,有证据你拿出来呀。 我接着命令民警,不准任何人进出这里,又派人去许三家监视许三等人的行动。然后对机手说,你呀,还是自己坦白了的好。他不但不听,反而更大声的嚷嚷,我没有作什么,我坦白什么。于是我说,好,你刚才说你的机子这几天什么也拉,木材更是没有拉过,他说是呀,没有拉过。我说那你看仔细了,你这机斗里帮上的这种痕迹是从哪来的?这种痕迹是被什么东西给划的?你好好闻一闻,这痕迹上的味,是什么味道?他听我这么一说,脸上顿时显露出张皇的表情,但嘴里还“硬气”的说我没有拉木材呀。我紧追不放地问他,没有拉木材,那机斗里的痕迹从那来的,那痕迹上那股栎树特有的味又从哪来的?你说,今天当着村里的群众,你必须解释清楚。我这三问两追的,他无法自圆其说了,只好说我也不知道,你问许三他们吧。我说你的机子,你开着车,拉什么你不知道,还要问别人吗?不容他想什么,我又说,小伙子,我们了解过了,昨晚打架时,你没有动手,说明你还是明白是非的。但是你要是不说实话而作伪证,那你也会受到法律制裁的。 在我一句接一句的追问下,田姓机手脑袋搭拉了下来,像个泄气的气球,刚才的那狂妄劲早没有了,嘴里不知嘀咕着什么。林区早春的清晨,寒气逼人,我们紧紧地裹着棉大衣,还觉得那寒意直往骨缝里渗。而此时的田机手,却满脑袋冒汗。在证据面前,他只好说了实话。原来许三一伙就是进山盗伐了林场的栎树。他们把树砍倒截成2米长的材往出运时,知道自己干的不是光彩事的许三在前面探风,发现蹲在路口的护林员了,于是赶忙把木材卸下来藏在路边的水渠里。等护林员上前盘问时,许三自以为车上没有赃物,护林员没有抓住他们的把柄,所以不但不承认自己盗伐了林木,反而说护林员污蔑他们。当护林员要其一块进沟查看时,生怕盗伐林木罪行败露的许三等人,就动了手。后来见护林员晕过去了,知道事情弄大了。于是几个人急忙商量了一番,订立了攻守同盟,不承认盗伐林木了,还说自己被护林员打伤了,并躺在炕上装出被打的很严重的样子。 得知事实真相,我立即让民警带姓田的去藏匿木材的现场取赃,我则直奔许三家。也许是外面的喧闹声让许三感觉到了什么,当我大步流星的走进许家,许三的哼哼声没有夜晚那么刺耳了。我十分“客气”的对他说:“许三,你不是(不是这两个字我故意说的非常的重)说你被护林员打的动不了了吗。这样吧,我们林业公安就爱做好事,我们决定帮你到路边的水渠里把你藏在那里的木材拉回来。省得你跑路受累了,你看这样行吗?”许三顿时张口结舌,既不哼哼了,也不喊叫自己身上疼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睛根本不敢看我们。好一会儿,“唉”了一声,说你们都知道了,那我也坦白了吧……。 就这样,这起被犯罪嫌疑人肆意搅浑的案件终于真相大白了。当我们押着许三、打手和起哄的为首者离开山村时,围观的人群纷纷说道“嘿,这回可让林业公安给逮住了”、“骗了半天,还是被人家给识破了”、“以后再不跟着起哄了”。赵书记一脸的尴尬,直说高科长,饶了他们吧,饶了他们吧,再也不敢了。我只说了句:“老赵,昨晚上你不是说了要我们依法处理打人的人吗,我们肯定这么办,您就放心吧。” 案子破了后,我还后怕了好几天。为什么?就是我们走过的那道小山路!在破了案的那天上午,我们押着许三等犯罪分子经过我们夜间走的小路时,大白天那地势地形,我们可都看的一清二楚的,个个吓得直吐舌头:只见路面有好几处拐弯的地方只有一道轮迹,而另一只轮迹则是时在路面时在空中悬空着呢。真不知昨晚车是怎么过来的。头天晚上非常利落的把车开过来的刘司说啥也不敢走那条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