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彩色风筝 于 2022-8-13 12:49 编辑
4、孙燕
莫斯科城小人少意味着机会也少。没有奖学金的留学生只有利用暑假时间去大城市打工赚学费和生活费,开学时交学费的时候写支票的手都是颤抖的,一个夏天的辛苦化作一张纸。有的人为了挣学费,不得不让太太去外地打工,夫妻分居两地。有的把孩子送回国内寄养,妈妈全力打工。很多人就是这样完成学业的。先生为了省下一张邮票钱骑自行车去交水电费,工作人员好心提醒他不用跑来可以寄过来,她哪里知道穷学生的艰难啊。仅仅四个月先生竟然省出了两张机票钱。 我们那批留学生和家属可以说是最吃苦耐劳的一批人。因为我们经历得太多,我们是靠自己的艰苦努力才得以走出国门,所以我们特别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我们有着极强的忍耐力与自制力。 这里基本上是男的每天除了三餐就是学习。女的除了代孩子,理家,还要打工,还要学英语。 中国人是最具竞争意识的,在那个封闭的小城里中国人为了生存都使出浑身解数各显神通,有的依靠教会,有的和教授拉上关系,公派的有大使馆撑腰。在那个信息还不发达的年代任何信息都可以作为彼此交往的筹码。交换信息,互通信息是中国人交往的重要一项。 留学生及其家属们的思想意识大都延续了大学时期的观点,认为能说会道的就是有能力,大家也都围着他们转,学生会主席的职位也是炙手可热,一但被选上学生会主席,家里马上门庭若市。他们手里掌握着一些资源,比如人民日报海外版,一些国内的杂志,还有一些影视光盘,这些资源足以吸引人们趋之若鹜。我家邻居在我们到后不久就当选了学生会主席,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 我们到后不久学校组织了一场国际学生联谊会,在一个大俱乐部里摆摊,展示各自国家的文化。多数人是准备特色食品。先生和我商量了一下决定参加。 这是我们在美国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摆摊卖东西。我来时从中国带来了很多工艺品,我挑选一些摆台,结果一套文房四宝卖了五十美元。还卖出了几件小东西。我们摆摊的主打产品是饺子。我觉得饺子人人都吃过,没有新奇感,我想变换一点花样,馅料是一样的,我把它包成向日葵的形状,又好看又好包。结果学生们不认识,销量不佳。这是一次失败的尝试。剩下的向日葵我们吃了好几天,好在成本已经赚回来了,剩下的等于免费食物。 刚刚调整好时差,邻居青给我介绍了一个看小孩的工作。孩子是女孩儿,不到两岁,父母都是上海人,父亲是邻城大学的新任教授,母亲准备考研究生,她想每天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学习。工钱是每小时2美元,低到不能再低了。当时我的女儿不到六岁,每天上半天的学前班。我想反正我也要在家带女儿,就接下了这个活儿。 孩子很快接受了我,第一天父母一起来接,以为孩子会大哭,结果看到孩子高高兴兴的,他们俩个都很吃惊,也很高兴。babysit的工作就这样开始了。 很快我就体验到了上海人的精明,为了节省时间,妈妈送来孩子后就坐在车里学习。中午去买个汉堡拿到我家里来吃,她一边吃饭,一边看孩子,大约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当然这一个小时是不算工钱的。而我还要陪着她们,看有什么需要。接的时候有时晚一点也不算时间的。一次爸爸把一个坏掉的小电视送给我们,说看我先生能不能修好,后来电视没有修好,先生让我还给他们,不然他们会一点点地通过多占时间克扣工钱。就这样持续了将近半年,暑假就结束了。 当时我的身份是学生家属F2签证,没有工卡,不能打工,只能打黑工。小城里的中餐馆屈指可数,连洗盘子的工都找不到。我唯一能做的工作是去美国人家打扫房间。双职工的美国家庭,夫妻都上班,又有孩子,经济条件好的会雇人打扫房子,每星期一次。这个工作比较轻松,报酬还可以,一上午3-4小时可以挣到15-20美元。 我逐渐找到了几家,他们大都是美国白人,夫妻俩都工作。他们人很好,我去工作的时候家里没人,给我留着门,钱就放在厨房的台子上,我干完活拿钱走人,锁上门。要干的活儿包括:收拾房间,吸地毯,擦地板,打扫厨房和卫生间。他们大都和蔼不挑剔,我和他们有些成为了朋友。打工期间有辛苦也有欢乐,期间还发生了一些有趣的小故事。 5、玛丽和卡洛斯 玛丽和卡洛斯是我们的第一个美国朋友,他们对我们的影响很大,所以我单独为他们写了一篇。 1992年美国的中国留学生还不是很多,莫斯科大学城位于美国的爱达荷州,比较偏远,属于不热门的学校,但是学校很好,风气很正。因为先生的一个要好同学的帮助,所以才申请了这个学校,当时我们对美国也不是很了解,反正只要是美国的大学就行,结果这个学校接收了先生。 爱达荷大学对中国留学生很重视,考虑到学生人生地不熟,就给每个学生配了一个美国家庭以帮助学生尽快地适应美国生活,称为友好家庭。他们有的是学校的员工,有的是城里的居民,都是热心的美国家庭。我们分到的是玛丽和卡洛斯一家。 玛丽是爱达荷大学校医院的营养师,有硕士学位。玛丽是个美丽而又热心的女人,她每天化着浓妆,说起话来眉飞色舞,手舞足蹈,有她在场就不会冷场,她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主要是她说我听。她告诉我们校医院的院长是中国人,姓陈,陈的爷爷是当年修铁路的工人。陈家第三代就出了个医生,很了不起。 玛丽的丈夫卡洛斯是历史系的资深教授,他出版了好多本书,卡洛斯身材魁梧健硕,很有气派。他话不多,写得多,他们家的话都是玛丽在说,但也很和谐。 我去之前他们就请了先生几次去家里吃饭,每次先生都会带一个小礼物,在出国之前就听说去美国人家吃饭要带个礼品。几次之后玛丽说你不要再送了,再送就没有了,足以可见美国人的率真。 我是12月10号到的莫斯科,正好赶上12月25的圣诞节,于是玛丽一家邀请我们全家一起过圣诞节。 记得那天很冷,皎洁的月光映衬着皑皑白雪,将夜空照得格外清晰,卡洛斯开着他的宝贝奔驰车亲自来接我们,这辆车是他新买的二手车,是一辆老爷车型的奔驰,他格外珍惜,平时舍不得开。车子在雪夜里慢慢地向前滑行,车轮压着厚厚的积雪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我充满好奇地看向车外,我像一个刚懂事的孩子一样对美国的一切都充满着新奇和兴奋。 很多美国人的生活非常简朴,玛丽经常光顾二手店,教授的衣服有的就来自二手店,后来她还在那里买了一件很漂亮的毛大衣送给我。这件大衣跟着我辗转了十几年我都没舍得扔。生长于哈尔滨的我对保暖的冬衣有着特殊的偏爱。直到搬来加州确定以后不会再有机会穿毛大衣了,我才忍痛把它捐出去。 经过安静的街区,车子很快驶入一片灯火通明的别墅区。远远望去一座漂亮的别墅呈现在眼前,大大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少年正望向窗外等着我们。卡洛斯将车子停在车库,然后特意引着我们从房子的正门进屋,后来才知道一般美国人停好车都会从车库的偏门进屋,不会再绕到前门的。 玛丽和两个儿子都到门口迎接我们,大儿子像爸爸一样高大英俊,小儿子一脸精明稚气十分可爱,像极了妈妈。两个儿子都彬彬有礼。小儿子像妈妈一样活泼,每次见到先生都会有很多问题要问。几次见面之后他们已经成为朋友了。 一番介绍和寒暄过后,玛丽先领我们参观了房子。屋子里弥漫着烤肉的香气,客厅里摆放着一棵大圣诞树,上面挂满了各种闪亮的小饰品。客厅里一套漂亮的花面沙发,一个摆满水晶的看柜。餐厅里长长的餐桌上摆放着漂亮的餐具,看来主人对我们一家来做客给予了充分的重视。 房子是上下两层,上面是客厅餐厅厨房,还有一间办公室,卡洛斯每天都在这里勤奋地写作。桌子上放着一本圣经,很旧,看来主人每天都会翻看。下面一层是半地下室,一下去就能感觉得到一丝凉气。卧室都在底层,走廊里一排书架上摆满了书。三间卧室都整洁舒适。由于他们在家都不穿拖鞋,所以地下室的白地毯非常干净洁白。 晚宴的气氛非常友好,晚餐是典型的美国餐,烤肉,色拉和汤,还有饭后甜点。先生用他半熟的英语和他们聊天,以我的哑巴英语我是绝插不上话的。但还是能听懂只言片语。 饭后拆礼物的环节令女儿大为兴奋。玛丽先递给女儿一个大大的口袋,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只白白的毛绒熊,女儿抱着它甜甜地笑着。这个毛绒熊成了女儿的小伙伴,她每天晚上都会抱着它睡觉,她一直很珍爱它,现在还摆在她的床头。尽管它的毛已经不再洁白如雪,但它将伴随女儿的一生。 客厅壁炉前挂着几只红色的圣诞靴,上面有屋子里每个人的名字,玛丽把我们一家三口的靴子摘下来送给我们,靴子里装满了各种小物品。靴子沉甸甸的里面装满了友爱。美国人的习俗是圣诞节的早晨拆礼物,我们在圣诞夜提前得到了礼物。美国人的习惯是收到礼物后要马上当面拆开,并立刻表达感激之情。我们也给他们带去了礼物。 来美国的第一个圣诞节是如此的温馨和快乐,仿佛预示着新生活的美好开端。以后每年的圣诞节我们都会回忆起这个特别的夜晚,当年的情景依然清晰如昨,依然暖心如初。 玛丽一家就像我们在美国的亲戚,在先生的博士毕业典礼上他们两个作为亲友代表盛装出席。作为美国人他们对中国留学生如何在美国生活发展很感兴趣。我们也通过与玛丽这样的美国人的交往从而了解美国,融入美国。 中国人能够在美国立足和发展是因为有千千万万像玛丽这样的美国人的存在。他们大度,包容,无私。他们慷慨地帮助我们这些外来者,没有哪一个国家能够这样包容外国人。美国是由我们这些外来者组成的,美国之所以伟大,是她广阔的胸怀能容得下加入她的每一个人。来到这里的人可以通过努力学习和工作留下来,在这里繁衍生息,代代相传。我心安处是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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