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提到我们的班主任,因为班主任太重要了,我们的班主任对我的一生有深远影响,值得专门介绍。到目前为止写的,只是一些背景的村托,现在最重要的人物要出场了。
刚进校时,我们只有一位班主任,姓李,30来岁,60年代初上海师范大学毕业。她的这个教育背景,在我们这个学校里是算好的。所以,文革结束后,她就被调到上海有名的重点中学去了。
李老师虽然学历不错,但是显然经验不是很丰富,一个人镇不住这些文革中磨练出来的小流氓们,班里经常是一片乱七八糟,课堂纪律每况愈下,甚至出现了前面说的上课用弹弓向老师射纸弹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一位重要人物,也是我几年中学生活的中心人物出场了—我们班级又来了一位副班主任,姓黄`,这位黄老师,50多岁,瘦高个,脸色清癯,戴一副眼镜。他那个时候比我现在还年轻,但是头发已经大半白了,脸上很多皱纹。
在我们进校的第一天,黄老师是胸前挂着牌子向大家示众的坏人之一,他胸前的牌子显示他是“摘帽右派”。进校一周,可能学校觉得师资力量不够,就解放了一批坏人,黄老师是其中之一。
学生们都知道黄老师是摘帽右派,前几天还在那里示众,忽然成了我们的副班主任,对他的尊重可想而知。有的学生甚至当面叫他老右派。这种情况对黄老师展开工作是极其不利的。
黄老师毕竟不凡,凭着他复杂的人生阅历,深刻的见解,凌厉的口才,丰富的待人经验,很快征服了全班所有学生。
黄老师平时不苟言笑。衣服总是穿得一丝不苟,冬天通常是一套深蓝色的呢中山装,夏天则是灰色的中山装,非常整洁。脚下要么是擦得发亮的皮鞋,但是大多时间是一双干净的布鞋。如前所说,我喜欢去教师办公室玩,办公室里,其它老师,要么在下棋打牌,要么聊天办私事。我们的黄老师,坐在办公桌前,双臂交叉在胸前,双腿互搁,身体微向后仰,闭目养神,如老僧入定,对喧闹的周围环境,置若罔闻,旁若无人!
由于课上得好,经验丰富,常常其他数学教师会向他请教。每当有老师来向黄老师请教时,黄老师会放下手和腿,非常和蔼可亲地为求教的老师解答问题。问题解答完,别人刚离开,黄老师又进入老僧入定状态。
上课铃响时,通常我们那时在正式上课铃响的2分钟前有预备铃,黄老师开始从办公室向教室进发。只见他右手托一叠我们的作业本子,上面是一个粉笔盒,目不斜视,匀速直线地朝教室走去。
来到教室,把本子和粉笔盒分别放在讲台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2-3寸见方的小纸片,开始训话。因为他是班主任,每天上课前总有一些事情要讲,比如最近班里发生的事情,上面的新的精神等等。老先生话不多,但是条理极其清楚,语言非常精练,逻辑严谨,1,2,3,4,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不必要的停顿,讲完开始上课。
一般人都不喜欢听人训话,但是听黄老师每天上课前的训话,对我绝对是一种享受,一种学习。
有一次班会,工宣队的金师傅来我们班训话。那些工宣队的人,大多是些夸夸其谈,又无实际能力的人。在工厂里也是可有可无的人,所以被派到学校里来了。那位金师傅,特别喜欢讲话,一讲至少一小时打底,满世界跑无轨电车,从世界形势到国内形势,到个人认识,想到什么说什么。那天神侃了一小时有余,才意犹未尽的结束了讲话,别说我们搞不清楚他说了些什么,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黄老师是班主任,是班会的主持人,金师傅说完,黄老师按理要说几句。结果,黄老师只说了几句话,就把金师傅讲话的要点概括出来,而且就和他自己平时讲话一样,1,2,3,4,编排得既有条理,又有逻辑性,连那位金师傅听了都连连点头,得意非凡,为自己居然作了一个如此精彩非凡的报告骄傲。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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