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知青自强不息 于 2022-5-17 14:34 编辑
88、修理工(下)
一年后,母亲来电急招我返筑。 我赶到白市(镇)时已近黄昏。县城到白市的班车那时每天只有一趟,早上8点从县城开出,往返需要两个多小时。 如果操正步,30公里至少也得花四个多小时,而我从山里赶来早已汗流浃背饥肠辘辘。 怎么办?归心似箭,我决定到白市制材厂去碰碰运气。 制材厂内离大门不远处的地磅房边停着一辆解放牌卡车,车上装满了木料。车门上印着贵州省机械化施工公司的字样,我心中暗喜,因为认识该公司汽车队的老修理工肖志臻伯伯,至少能以此和驾驶员套近乎吧。 一个驾驶员低头看着手中的张单据走近车门,我快步迎上去:“师傅,抽支烟!”师傅微笑着接过香烟,我慌忙为他点火,同时嗫嚅着求他:“麻烦你带我上天柱,我——” “上车,走!”他不等我解释就爽快地答应了。 驾驶员姓曾,很健谈。他告诉我这次出车搞拉练,同行的15辆车分别到白市和远口(天柱县的另一个镇)装货,当晚返回县城集中,明早编队一起出发。说到这儿,曾师傅有些激动:“说是拉练,亏上面想得出,让那个不会开车的某某带队,这小子以前在政工科,球事不懂只会整人,仗着出身好钻进革委会,成天指手画脚,瞎指挥!撞他妈的鬼! 拉练?他懂个屁!老子当兵拉练的时候,不晓得他龟儿子在哪里撒尿和泥玩呢?龟儿子球事不懂,整起人来一套一套的,他规定:这次拉练,途中不准单独停靠!不准单独住宿!不准搭载陌生人!不准……” 大约是瞥见我焦虑的神色,他这才问我:“你去县里干啥?” “我妈病了,想回贵阳……”我几乎带着哭腔。 “就坐我的车回去!我才不信他那一套,哪家没个三朋四友啊?”我连声道谢,顺势告诉他我与肖伯伯认识。 “那更好!就说你是肖志臻的侄子,亲的!看他敢怎样!” 其实,车队出来拉练和制定纪律并不能怪某某,他只是奉命行事。当时国内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九·一三突发事件,全国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只是我们当时不可能知道罢了。 次日,车队在镇远境内的盘山公路脚陆续停下来,驾驶员们纷纷下车加水。我正要下车,一个干部模样的人朝我们的汽车走来。 “他就是某某”,曾师傅一脸不屑,“你不要说话,我来对付他。”说罢示意我下车。我故意对迎面而来的干部视而不见,绕过车头走到肖师傅跟前,接过他手中的水桶。此时那位干部已到车前,狐疑地盯着曾师傅,又疑惑地望着我。 曾师傅不待他发问就硬邦邦地甩了一句:“肖志臻老师傅家的侄子!”那人这才讪讪对我笑道:“你是知青?” “嗯!”我漠然地拎着水桶往路坎下走去。待我提水回到车边,那人已无踪影。 车队重新出发,15辆满载木料的卡车在蜿蜒的盘山公路上逶迤爬行,一路尘土飞扬遮天蔽日。驾驶员们不得不拉开距离避免吃灰。 我们的车子原先位列车队中部,不知什么原因爬坡越来越费劲,发动机干吼着却不给力,后面的车一辆接一辆超过去,最终把我们远远甩到后面。 听到引擎异常的噪音,曾师傅叹息道:“唉!这老爷车恐怕又要罢工了。”说着刚把车子靠边,汽车就熄火了。 曾师傅揭开引擎盖,检查鼓捣了一会。我对机械一窍不通,站在一旁干瞪眼。“是油泵不来油”,他一边说一边手动泵油,之后重新启动车子。大约半小时后,车子旧病复发,任凭怎样摆弄,那引擎再也不吭气了。 汽车孤零零地停在半坡一段较平坦的公路边,这里距预定宿营的施秉县城不算太远,但前不巴村后不着店。此时太阳虽已偏西,但依然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四周没有一棵树,也没有一丝风,让人闷热难受。 曾师傅钻到汽车底下,仰身检修车子,时不时让我为他递递工具。我虽心急火燎,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暗暗祈祷上苍保佑,同时钻到车下陪曾师傅。无意间东看看西瞧瞧,突然发现紫铜色的输油管侧面有一道不起眼的裂痕,赶紧告诉曾师傅。他过来查看后肯定地说,毛病就出在这里,随后很快将那根输油管拆了下来。 车上没有备用件,他拦下一辆过路车,请驾驶员带口信给前边的车队,寻求支援。 一歇下来,我们顿时觉得干渴难忍,嗓子冒烟。曾师傅竟然对着汽车水箱的水嘴喝起来。我明知那水不卫生,此刻却顾不得那么多了,也硬着头皮把嘴凑了上去。没想到这让我一回到贵阳就腹泻不止遭了老罪。(详见拙作《足迹——迁徙》) 太阳下山后,我们终于等到了车队派回来支援的车辆,待换好输油管,天完全黑了。 当晚在施秉住宿。临睡前,曾师傅夸我机灵勤快,是块干修理工的材料,只可惜生不逢时…… 是啊,生不逢时。我不禁又想起一年以前在重安江出洋相的事情。不过话说回来,被路人评头品足讥讽嘲笑固然难受,但内心深处还真巴不得有朝一日能够成为真正的汽车修理工,尽管深知那愿望犹如水中月镜中花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