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坎坷人生

章云祥

外婆的坎坷人生
      外婆的一生是艰辛而又坎坷的,她的不幸离去，也是我心里永远的牵挂，永远的悲痛。就像是一幅沧桑而悲凉的画，印刻在我的脑海里。外婆的一生非常艰苦，是一个真正历经沧桑，饱含辛酸凄苦的老人。外婆是最苦命，但是又最乐观的人，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外婆虽然是个目不识丁的乡下女人，从小开始就懂得反抗封建礼教。外婆坚决不裹小脚，强制裹上了，又被她拆掉了。在旧社会，大脚女人被人看不起，但是她不在乎。生活磨砺了外婆成为坚强的女性，她的无数最朴实的人生道理，在漫漫人生路上，演绎了最完美的人生。我生命中最崇拜女神，一个是妈妈，一个就是外婆。
       外婆期盼着后辈们幸福的信念而坚强的活着，她的一句老话：“看着你们一个，一个地成家立业，我也就好闭眼了”。在她的生命路途上，陪伴着母亲经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打击，把痛苦和挫折悄悄埋在心里，把泪水和抽泣留在每一个深夜，用她的肩承托着这个家的重负。外婆真的无奈的离世了，她是带着无限的不舍而离去的，还有着太多的美好期盼。外婆的去世，给我留下了悲伤和思念，她的纯朴和善良启迪了我的人生。
       外公是上海滩有名的黄金荣拜兄弟开的〝小世界〞里的账房先生。不知什么原因账房间起火，外公也疯了，不久也去世了。从此外婆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的艰难。大姨和我妈妈很快出嫁，小姨也只好送人，外婆一个人四处打工，养活舅舅.....不知道过了多久，父亲面包店的生意越来越好，外婆生活才逐渐好转。但是好景不长，父亲因为参加了国民党的潜伏特务组织，被抓进了监狱。灾难突然从天而降，家景一天天地衰落..... 奶奶丢下母亲和我们，一个人回了宁波老家，外婆看到母亲的艰难，也搬来我家，帮助母亲来养活我们。
       从此开始，外婆就又当爹又当妈，把我们兄弟姐妹拉扯大。外婆吃了一辈子的苦，却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母亲在里弄生产组工作，外婆却带着兄弟姐妹在家里“做生活”。〔是上海话，做活〕在五，六十年代用的讲议夹，是用两块硬质纸板，和弹簧夹组成。里弄生产组加工的是，在纸板外面用浆糊贴上画纸，这是两块主板。而我家加工的是边上一块纸板条，叫做“小条子”。外婆从工厂里，把原材料领回家加工，做好后又送回工厂。这些工作都被她包揽了，还要一天忙于买菜做饭。我们上学去了，外婆一个人在做，我们放学回家大家一起做。外婆高兴时，也喜欢哼哼俩句绍兴大班，有些剧词便在我心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这也是我心里难以割却的那份思亲与亲情，于是，一听到越剧或绍兴大班便是想起我的外婆。随着我们渐渐地长大，家庭的开支越来越大，姐姐上到初中二年级就被迫缀学，帮助外婆一起做“小条子”。
       吃过晚饭以后，在外婆的带领下，兄弟姐妹一起做活。到了夜晚，明天要上学，让弟妹先睡，我和姐姐还要晚一点睡。当香甜入睡后，再醒来的时候，那已经是深夜了。窗外月光皎洁，街上聒噪声没有了，更显出一片寂静，发现外婆还戴着老花眼睛在做活。最使我难忘的是，每次送货接活都要艰难地从三层楼搬上搬下。有一次放学回家，刚上楼梯发现外婆坐在亭子间楼梯的拐弯处，楼梯上撒满了“小条子”。我赶紧上去帮着收拾，一阵心痛，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外婆见了我立刻站了起来，笑嘻嘻地对我说：“今天，怎么早放学.....”我心里难过极了，问外婆；“摔疼吗？.....”外婆却是说；“没有摔交，楼梯太窄了，转不过弯来，挤掉的.....”假装无事的样子快快地下楼去了。外婆回来以后，我发现了外婆的腿走路很不自在，看着外婆日夜操劳而满头花白的头发，沦桑的背影。从此，我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分担外婆的忧愁。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懂事的我，放学以后，不在外面玩耍，赶快回家，立刻卷起衣袖跟着外婆和姐姐一起做活。星期天和外婆一起到工厂去送货接活，帮助外婆搬东西。
       舅舅幼年时外公从发病到去世，跟着外婆吃了不少的苦。十几岁就去“学生意”〔当学徒工〕一个人闯荡江湖。历经许多苦难与挫折，积蓄了一些钱，终于成了一个家。不久舅妈要生孩子，作为婆婆没有给过媳妇任何礼物，坐月子总应该去照顾。但是外婆舍不得我们这些外孙，在母亲好说歹说下外婆终于去了舅舅家。可是没有多久外婆就回来了，因此得罪了舅妈。照例外婆应该在舅舅家里生活，照顾张家门的子孙后代。但是外婆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啊！”看到母亲一个人要养活我们这些孩子太艰难了，又舍不得我们这些苦命的孩子。就这样外婆在我们家待了一辈子，和舅妈的这个结，一辈子也没有解开。
       我读初中的时候，正遇上三年自然灾害，粮食定量很少，肉和蔬菜都要凭票供应，大家都吃不饱饭，穷人家就更困难了。家里一天三餐都是粥，外婆给我们咸胡萝卜就粥吃。她笑嘻嘻让我们看着碗里，“看，很好吃吧？人参萝卜，”说完后，自己都哈哈大笑起来......。在我的记忆深处，那只咸菜坛子一直放在厨房间的大灶上〔厨房间是公用〕，用来泡制；“蔊菜箍”，〔上海人叫米西的一种蔬菜，长老了后的茎杆〕臭冬瓜。很奇怪的，闻闻臭吃吃香。每年秋天外婆要泡制一大坛子。吃的时候，夹出来几个“蔊菜箍”配合豆腐蒸了很好吃，是我们家的特色菜。邻居也常常向外婆要几个“蔊菜箍”自己拿回家蒸豆腐。那时候生活虽然很困难，然而我却没有感受到沮丧。外婆赋予我平静，让我接受无法改变的事实；赋予我勇气，让我改变人生的选择；赋予我智慧，让我发现事物可以改变。外婆不需要什么富裕的生活，只要朴素，平凡。正如人参萝卜，“蔊菜箍”，臭冬瓜一样，这是一种情怀，一种风姿，一种信仰。最是沧桑起风情啊
       当家里揭不开锅的时候，但我注意到，如果我们有一顿饭没能按时吃，母亲和外婆已经有二顿饭没有吃了。外婆总会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告诉我们，她和母亲已经吃过了，会在一旁微笑地看着我们吃。当我们在外面受到别的孩子欺侮时，外婆立刻会毫无保留地护着。她的所述之言，所行之径，所做之事，都有可能招来误解，甚至于招灾惹祸，她全然不顾，勇敢地面对一切。外婆的一句名言；“人可以受穷，不可以受欺”。她一辈子讲得就是要堂堂正正的做人。外婆的一生，她从怎样做人的道理中安住身心，从慈悲里面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外婆常常对我们讲；“从小一看，到老一半”，意思是，从一个孩提时代的行为方式，就可以从根基看出这个孩子长大后是什么样子了。下午放学回家后，兄弟姐妹们在一起“做生活”，正是家里人员最集中的时候。外婆常常会给我们讲“杨家将”的故事。外婆叫杨玉英，也以姓杨为自豪。虽然是一个目不识丁的乡下老太婆，却能把北宋前期的杨家四代人戍守北疆、精忠报国的动人故事讲的非常动听。从杨老令公，杨继业领军挂帅掌宝刀横扫雁门，威震北国，到杨大郎杨泰，杨二郎杨永，一直讲完杨家八子二女，非常生动有趣，也深深地教育了我们。也是她老人家交给了我们人生的道理，至今依然是我们人生中的一笔精神财富。
       孩子们一个个都工作了，外婆总是对孩子们加以叮嘱，要好好工作，要有出息，总是希望着我们生活得好一点。记得第一次回沪探亲时，告诉外婆，我当上助理工程师，是国家干部了。外婆笑了，眼泪不止地往下流着.....。第二次回沪探亲带着妻子回家，当妻子叫着外婆时，外婆终于放声大笑了；“阿拉云祥有出息了”。第三次回沪探亲带着女儿回家，当女儿叫着老太太时，外婆更是喜出望外地说着；“你娘苦出头了.....”。我每次回沪探亲只能给外婆带来短暂的笑容，每次离家时外婆总是双眼布满泪花，追问着什么时候再能回家。照理苦尽甘来，生活也有了盼头，老人该安度晚年，享享清福了。但是苦难的命运却不肯放过这个饱经风霜的老人，终于离我们而去.....
       幸而有童年和外婆一起生活的十六年时光！童年的微薄记忆，是少年时代和外婆一起生活中，通过回忆点点滴滴拼贴起来的。虽然颜色单纯而且年久失色而模糊，也没有什么光耀，但却依然美好。外婆的一生是艰辛而又坎坷, 她的不幸去世，是我心底永远的牵挂，永远的痛。就像是一幅沧桑而悲凉的画面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每年清明都会去看外婆的，在坟前，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思念的心、痛楚的心默默的注视着，泪流，一滴滴地流淌在心底。外婆去世多年了，总想为外婆写点什么,  但每次提起笔都觉得那种思念过于痛苦，怎么也无法入笔，今天终于完成了我的心愿，愿外婆在天之灵能够看到我们幸福，外婆安息吧！
      写于2012年清明

林林五

从小一看，到老一半。是这个理

章云祥

林林五 发表于 2022-1-13 18:41
从小一看，到老一半。是这个理

谢谢林林五朋友的金玉良言；“从小一看，到老一半”。从一个孩子的行为模式，能够基本看出这个孩子长大后的人生结局。是的；我从小苦里长大的孩子，16岁到了新疆，同学们都是觉得日子艰难，我却是感动日子幸福！

山水人家

文章真情，感动人，欣赏老师佳作，晚上好。

阿强

欣赏章云祥老师的佳作——外婆的坎坷人生

黄煌长

欣赏您的佳作！晚上好！愿您外婆安息！

章云祥

山水人家 发表于 2022-1-13 21:22
文章真情，感动人，欣赏老师佳作，晚上好。

谢谢山水人家朋友的欣赏和鼓励！

彩色风筝

老一辈不容易，　经历过战争，　经历过艰难的时光．

申老李

欣赏老师的佳文。

老知青自强不息

拜读欣赏学习祥云大哥情真意切怀念外婆的佳作！祝您阖家安康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