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鴳雀系列四）

晴岚

结局（鴳雀系列四）

      鴳雀去黄山不久，朱家角的河里长满了水草，镇长动员每家每户派人捞水草。别人可以不积极，他老鴳雀必须积极，就因为他有黑历史。
      集体的猪猡被水草养得白白胖胖，老鴳雀的手却长了好几个冻疮。在朱家角的那段黑历史让老鴳雀倍感屈辱，他卖掉了祖上的房子，带着老伴、女儿和妹妹回到了绍兴，准备择机继续做他的梅干菜生意。
      当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祖国的各个角落，老鴳雀撸起袖子终于又做上了梅干菜霉千张，很快成了镇上第一个万元户。
      …………
      晴岚到了农场后，一心一意等着鴳雀的来信，半年过去了却是没等到他的一张纸，仿佛他从人间蒸发了。她叫爸爸去问问鴳雀爸妈，爸爸回信说，鴳雀爸妈姑妈都回绍兴了，他们家的房子卖掉了，谁也不知他们回到绍兴的哪个角落。农场生活再苦再累，晴岚没哭过鼻子，却因为鴳雀的“失踪”，躲在蚊帐里偷偷哭过好几回，可她就是不愿主动给鴳雀写信。
      在农场的三年，晴岚有过几个小伙子的追求，她都不动心，鴳雀在她心里扎了根，别的男孩子就入不了她的法眼，她相信，总有一天鴳雀会来找她的，这一天不会很久。到那时，她要捶着他的胸膛哭着问他为啥不写信给她，然后跟他嘟嘟囔囔地诉说，拒绝那几个不错的男孩子她吃了多大的亏，她要他发誓用一生来弥补她的亏。可是直到晴岚上调回去，三年了，鴳雀始终没有给她一个字。
      晴岚下乡后的两年，晴岚爸爸在上海市区买了房子。为了让女儿与那个薄情的鴳雀彻底断了念想，他们举家搬到上海时，晴岚爸妈也没告诉左邻右舍他们在上海的地址。
      …………
      鴳雀到了茶林场没过一星期，他所在的连队就接到了开山筑路的任务，新职工全部派到施工现场。他每天从鸡叫出门，晚上回到寝室一挨枕头就睡着，没时间给晴岚写信。他想等这阵子艰难的日子过去了再写信，他也相信这日子不会太久。
      那天，要炸山了，鴳雀满脑子想着晴岚，思想开了小差，一声比爆米花声响几倍的声音在他身边不远处炸响，他被气浪震得滚下了山。还好，他被一棵大树挡住了，只是额头被山石撞了一下，开了口，流了血，有些轻微脑震荡。身体是无大碍，四肢也齐全，脑子却失忆了，醒来后的鴳雀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前尘往事一概清了零，看到一对哭着的老人不知道他们是谁。
      …………
      四年后，鴳雀在书上看到一个“渚”字，脑子一下子就裂开似的痛了起来，他知道这个字与他的前尘往事一定有联系，他忍着痛努力回忆“渚……渚……”。渐渐的，一个小女孩穿着碎花连衣裙扎着蝴蝶结嘻嘻哈哈像花蝴蝶似的从这个渚飞到那个渚的情景在脑子里逐渐明晰起来。突然，“晴岚”两个字打开了封锁了四年的记忆闸门，然后前尘往事喷涌而出。晴岚，晴岚，啊晴岚，她在哪里，她怎么样了……
      鴳雀心急火燎地赶去朱家角，得到的却是左邻右舍对他的摇头。他写信到晴岚所在的农场，被告知晴岚已经调回上海。他又追到这家企业，才知晴岚于两个月前办理了离职手续与男朋友洋插队到了美国加州。
      鴳雀一个月没刮胡子，他把自己锁在家里，整天除了看书就是写。最深沉的爱就是放手，鴳雀把痛苦化作了动力，以前晴岚总是嘲笑他作文写不好，他要报考中文系。皇天不负苦心人，四年后鴳雀毕业了，然后卓然成就了鸿篇巨著《同桌的你》。
      …………
      给鴳雀颁发茅盾文学奖的电视报道，晴岚在加州看到了。一别十年后，晴岚在电视里终于看到了鴳雀，他壮实了，是个成熟男人了。听着鴳雀说他失忆四年，以至于丢失了初恋的经历，晴岚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矜持，非要鴳雀主动写信给她。如果……可是没有如果。然后她笑，笑鴳雀对她的一往情深，用写书纪念他们那段真挚的感情；笑过了她又哭，哭这辈子他俩永远失去了对方，她已经是三岁儿子的母亲了。
      …………
      鴳雀当上了编辑社主编，在上海的中心城区买了房子，也娶妻生了子。
      二OO八年的冬季，七五届（二）班的同学聚会在鴳雀家偌大的客厅里举行。臭鸡蛋，鼻涕、洋葱头、贱骨头、蛤蟆、李大头、橄榄头、甜妞，还有汉风、铁歌、真真、宋玉芳、羊缸子、风筝、飞燕、瑢芳等潮潮翻翻的同学都来了。
      斜白眼也来了，应该是整了容，她的眼睛不斜视了，只是眼球不灵活。看到鴳雀，她大大方方上前与他握了一下手，问了一句，晴岚呢？鴳雀笑着的脸立刻僵化，斜白眼连忙说声“对不起”回到了座位。
      臭鸡蛋做了开场白，说他以前不懂事，不管不顾地放屁，多有得罪，特别要请宋玉芳同学海涵，现在他不再乱放屁了。他那副冷面滑稽的模样让宋玉芳笑得捂着肚子泪眼婆娑，她抽了好几张餐巾纸。
      真真上来对鴳雀说，那次你吃的醪糟南瓜馒头是我做的，晴岚是借花献佛了。又引得鴳雀尴尬地笑笑，真真吐了一下舌头，不响了。
      回忆起铁歌，又掀起一波笑的高潮。那天，一个穿一只袖子，围着五彩帮典，两腮染着高原红的铁歌出现在教室门口时，教室里立刻哄堂大笑。铁歌一点不怯，亮着嗓子说，笑啥子唦。西藏人居然说四川话，把大家逗得更是前俯后仰。铁歌等笑声小了一些后又说，瓜娃子们，笑安逸了唦……记得当时老师也笑了。
      三十二年了，离开学校后的第一次同学聚，大家疯呀，说呀，啤酒喝不过瘾又喝白酒，回忆的浪潮一浪盖过一浪。
      铁歌感觉到了鴳雀始终没有融入到热闹的氛围，乘大伙儿不注意，她走到鴳雀身边拉拉他的衣袖。走到门外铁歌说，晴岚等了你三年，回上海了，才答应了农场那个男的，然后才一起去了加州，那男的对她不错。晓得你四年失忆，她视频里跟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后悔没到黄山去找你……她让我跟你讲，既然阴差阳错了，彼此都相忘于江湖吧，不见才是最好的结局。鴳雀问，有没有晴岚的近照？铁歌面露难色说，晴岚不愿意给你看照片。铁歌是个守信用的人，鴳雀明白了，他猛吸一口烟，不响。
      回到客厅，鴳雀继续用凝固的微笑看着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的同学们，他多想回到那个永远回不去的时代呀，那河中的渚、晴岚塞给他咸支卜猪头肉、放生桥上晴岚欲说还羞的神情……
      …………
      天空沸沸扬扬飘起了雪花，鴳雀不经意地朝窗外看了一眼。突然，他跟触电似的一个激灵奔了出去，铁歌看到了，窗外的香樟树下有个女人的影子一晃，她的轻叹声“唉，还是来了”淹没在喧闹的声浪中。      
      雪花中，一位身材娇小的女人着一袭白色的羽绒服，黑色的短靴，戴一顶大红色的帽子，围着同是大红色的围巾，她正快步走向不远处的白色奥迪。鴳雀奔到外面，只看到女人一个背影---熟悉的，只属于她的背影，还是那么的娇小。开车门时，一阵风把女人的大红围巾吹得高高飘起。
      雪还在下，白色的车开走了，渐渐地，车子越来越小，然后拐了个弯，不见了。窗外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仿佛那个娇小的女人从没出现过，可那条大红色的围巾，似乎还在鴳雀的眼前飞舞……

《完》

（网络截图）

晴岚

原谅我家人们，最后的结局写了约2500个字，想砍掉一些，却又没法砍，一砍就支零破碎。
想分两天发，又想早点发掉早点让情绪平静。
写故事小说的，你不入情就写不好，这跟演员扮演角色是一个道理。但愿我写好了。
这集劳动大家眼睛了，对不起哈，谢谢大家。

铁歌

太浪漫太美妙啦！看得我直想重温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

林林五

赞美精彩爱情小说，下午好！

真真

得不到才是最美，好文采，好喜欢。

铁歌

晴岚 发表于 2021-12-20 14:06
原谅我家人们，最后的结局写了约2500个字，想砍掉一些，却又没法砍，一砍就支零破碎。
想分两天发，又想早 ...

没亏眼，倒是一潭死水被你给搅活了，静静的水面上泛起了涟漪，欲爱不能，欲见又难为情的场面，很有味道。不错，大赞！

汉风

故事情节的安排有收有放，前后呼应，顺理成章，读来很动人，看得出晴岚下了功夫了

汉风

同学聚会这场重头戏是关键，气氛活泼热烈，大场面文子安排得不错，又都是大家都熟悉的任务呢

汉风

窗外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仿佛那个娇小的女人从没出现过，可大红色围巾似乎还在鴳雀的眼前飞舞 . . . . .点睛之笔，完美的收官

汉风

“他要报考了中文系”的要字改一下是否更妥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