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苦辣酸甜 于 2021-11-25 14:05 编辑
阿里郎,北京知青,下乡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五师
鬼域老蔡(上) 阿里郎
一个会笑的连队,一群会找笑的年青后生,一个无意作笑,却时时让人发笑的普通人。那笑,可能是苦涩的,心酸的,但我们笑了。
姓名:蔡------,恕我不便写出其名,权且称他为老蔡好了。
性别:男。 年龄:四十不到,三十有余。 政治面目:长脸。 配偶情况:老婆一个。 家庭成员:孩子一帮。 出身:贫农。 本人成份:半个军人。 老蔡真的当过兵,而且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汽车兵,开的是嘎斯六九。据说在一次出车执行任务途中,不知是做泡菜的大嫂,还是卖花姑娘搭车,本是件助人为乐的好事,然而,老蔡没有把持住自己,触犯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七条,结果被告发,属国际主义错误,被取消军籍,遣返回国。 所以,只能算他是:半个军人。 后来,落户于九三垦局。念其参加过反帝斗争,错误仅仅是触犯,而没造成事实,还是可用之材,时任二排排长。
老蔡:瘦高,但不挻直,永远哈着腰,大写的O型腿。为纪念自己的当兵历史,由爱妻亲制军上衣一件,从不换洗。配带一顶与上衣同色的军便帽,知青管那种颜色叫做:狗屎黄。
有时在全连大会上发言,他总是力争把腰挻直,绷紧O型腿,以便形成标准的军姿,然后敬一个军礼,接着就开始毫无逻辑的喋喋不休-------。
第一次见他,是在欢迎会上。白天,他带领全排战士下地了。晚饭后,为我在连队办公室召开了全排参加的欢迎会,二十几个人有的坐在炕上,有的坐在办公室桌上,照顾我这个新人,搬来了唯一的一把椅子。而老蔡脱掉了满是黑泥的农田鞋,双手一撑,一屁股坐在了半高的保险柜上,一条腿垂着,另一条腿蜷在那大铁箱子的顶上。
借着灯光,我打量了他一番:浓眉大眼,双目炯炯有神。往下看就惨了点:塌鼻子、高颧骨,尖尖的下巴,两颗黄板牙,颜色跟他穿的自制军装差不多。就是坐在那里也还是哈着腰。据说,那保险柜是他的老地方。
我通报了姓名、从哪个团调来的;等简单情况后,老蔡开始发言。但他说了些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时至今日那撼人的一幕,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当着如此多人,他边讲话边开始做那双脚的清理工作。
他一只手抱着腿,另一只手认真、细致的从脚面开始,一直撮到脚趾。手指过后,是一道道的白印。一颗颗的泥卷从脚背上滚落,最后手指灵巧的从脚趾缝中梳理出一个黑色泥球般的东西,并在手上不停的捏来捏去,一边讲着话,一面拿起来放到鼻子下闻了闻,眉头一皱,随手扔在了地上。接着,他换了另一只脚,按既定程序继续完成刚才的动作--------。
我再也不敢看了,生怕他再拿起那东西,放在嘴里尝一尝。就觉得胃里的东西,一个劲的往上冒,我憋着气用力往下压,眼都不敢睁开,脑子里只想着:山楂、酸枣、镇江香醋-------。用强大的精神力量抗衡着刚才那一幕的视觉冲击。我也不敢做深呼吸,房间里那叫一个味呀--------。
正当我实在要忍不住的时候,老蔡宣布散会。我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室外,宁静的夜晚和清新的空气,让我那痉挛了半个多小时的肠胃平息了下来。事后,问问了别人的感受,他们说:已经习惯了。
过了几天,因麦场上的苫布不够用,我们排奉命到距离连队很远的地方打苫房草,以做替用。整整干了一天。由于那种草生长在湿地,收工的时候,所有人的裤子都是水淋淋的。当拖拉机牵引着带跨杠的草车往回走时,我们的蔡排长,又差点让我晕过去。
大家坐在草车上,有的打磕睡,有的相互倚靠着闲聊。这时,老蔡坐不住站了起来,努力平衡着随车子不停晃动的身体,当着全体男女未婚知青的面,他竟然大大方方的把裤子脱了下来-----拧水。那狭窄的胯部,虽然挂着一条鲜花儿盛开的“三通”,可在年青女性面前做出如此不雅的动作,也显得太那个点了。
当即,有人告诫老蔡:车上还有女知青呢。老蔡却咧嘴一笑;毫不在意的说:怕啥?心正不怕腚挨腚! 喔塞,晕!!!
我曾经住过“大车店”,其实就是一间巨大的知青宿舍,一进门就是对面大炕,每铺炕上睡着近二十个人,一间宿舍住着四十来个,也够壮观的。所以知青都叫它“大车店”。
冬季的晚上,闲着没事,早早就都躺下了,然后就开始天南地北的一通神侃。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老蔡身上。说他还没有外号,该轮到给他起个响亮的绰号了,于是乎都来了精神,这个、那个、起了一大堆,但都觉得不形象,没有把他的举止做派包含进去,没有一个“小名”被认可通过。这时,一个上海的知青,忽然大吼了一声:“鬼蜮”!一下把大家都喊蒙了,什么“鬼蜮?”
“僧是愚氓犹可训,妖为鬼蜮必成灾。”
对,就是它啦。坏小子们大笑着,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蔡就踩着起床的钟声晃晃悠悠的来了,一进门,看到这帮小子还在蒙头大睡,立刻扯嗓子叫了起来,但谁也不理他。叫了好几遍,一个个的就是装听不见。这时,那个给他起外号的上海知青,突然大喊了一声:“鬼蜮”!随即把头藏进了被窝,老蔡刚一回头,炕头那边又是一声大喊:“鬼域”!老蔡把头扭回来,身后又是一声呐喊:“鬼蜮”!此起彼伏,遥相呼应,一声声的叫喊让他摸不着头脑,谁也不把脑袋露出来,就是不停的喊:鬼蜮!鬼蜮!
老蔡终于明白了,这帮小子是在骂他,但他也不清楚喊的是什么意思,但肯定不是好话,老蔡最终也火了,他一手插腰,一手指着大土炕,摆好准备出击的姿势,用浓重的山东腔回骂道:俺X你们个妈的,什么玉、玉、玉的--------。
大笑,狂笑,暴笑--------。起不来了,一个个的都笑“抽”了。
当天,“鬼蜮”这个外号就在全连叫响了。
我们这个连,什么新鲜事都出。而且各地知青非常团结,从不搞什么地方派性。起哄、捣乱你找不到谁是头儿,人人都参与,热闹极了。
记得有一次,开全连大会,大家都坐好了,这时老蔡陪着连里的领导一同走进食堂:指导员一身的酒气,连长叨着时刻也不离嘴的香烟,老蔡挻着那永远也挻不直的腰,倒背着双手,鱼贯而入。突然,全连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指导员笑了,挥挥手,走到了前面。“不要讲话,开会了”,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不要鼓掌了,”猛烈的掌声,
“你们要干什么?”雷鸣般的掌声。
“你们捣什么乱?”长时间的暴风雨般的猛烈掌声。
指导员气的用力拍桌子,回答还是掌声。只要你说话,我们就鼓掌。最后把坐在下面的知青和老职工乐得东倒西歪,才算完事。这就是我的连队,这就是我们队的知青。这是一帮时时刻刻穷欢乐,日日夜夜傻乐观的年青人。
那年,夏锄时节 ,全连总动员,能下地的要全部下地,地里人多了,可送水的还是两个人,一人一付担子,两桶水,道虽远点,可送水的两个坏小子,犯懒,就挑半桶水,所以,喝水很紧张。那天天气很热,上午,这两个小子犯坏,故意绕着老蔡走,其他人也犯坏,老蔡一来,就假装抢水碗,就是不给老蔡水喝。
中午在地里吃完饭,接着干活,没多久,送水的又来了,大家围在一起休息,这时,老蔡查完质量,从远处晃晃的走过来,当来到围坐休息的众人面前时,他停住了脚步,忽然身子晃了几晃,慢慢的倒下了。
立时,有人惊呼起来:鬼蜮晕倒了!那边有人大叫:老蔡渴晕了!其实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用知青的话说:那叫“闹景”。
他前几天刚交的申请书,因为是知青代写的,所以,大家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人心也不能太狠了,还是有人给他端过来一碗水,送到他跟前。就在那一刻,我明白了“顺水推舟”的真正含意。
老蔡缓缓的坐起来,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四周望了望,轻轻的用手推开那碗水,故意喘息着说道:“不---要---管---我,水---留给同志们---喝吧”。实在太动人了,与电影中的情节一模一样。英雄壮举的现场直播,让广大兵团战士感动的差点哭出声来了。------又是一阵开怀大笑。女生都捂着嘴笑,男生可不管那个,想怎么笑,就怎么笑。
不久,根据老蔡的一贯表现及现场直播的成功登记表上那一栏的“长脸”改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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