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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老来不闲 于 2021-9-6 17:14 编辑
前情摘要:
沐道去上大学了,家里少了他任代课老师的收入。
沐道每学期往返的路费、零用、孩子们的学杂……很多地方需要用钱。
种菜卖菜所得有限,志英合计着把家里的全部存款用来买了一台缝纫机,自学做衣服,用以贴补家用。
嘉陵江的水哦
水底的鹅卵石硌着穿着凉鞋的脚,裤筒紧贴在小腿上;肩上的扁担正在往右倾,箩筐有一半已经泡进了水里。圆鼓鼓的茄子浮起来,飘走了好些。
身侧着急上船的人们搅动着本就湍急的水面,让志英更加难以保持平衡。
就在她进退两难之际,一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右侧的箩筐,抬高递到了船上。志英回头连连道谢,又请另一位乡亲帮忙把左侧的筐子也送上了船。这才放下扁担,一只手扶住齐腰的船舷,另一只抓住船上乡亲的手,湿漉漉的跨上船去。
嘉陵江是大窑坝的母亲河,是两岸居民的生命之源。但每年夏天,这位“母亲”的脾气都不大好——河面骤然变宽、浑黄的水浪暴躁的拍打着河岸,急吼吼的往下游奔腾而去。
每到这时,渡江便成了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情。涨水最厉害的时候,江面一切船只禁行;待水势稍缓,县里每天会安排一趟机动船,往来于大窑坝和南部县城之间,但每天只能有一趟,错过了,这一天就没有办法渡江了。
水势若能继续减缓,就像今天这般,人力渡船就可以下江了。
在龙盘镇往下游不远处的下渡口,西河汇入处,河床的落差陡然变大,水面如刀切般急剧下降,白色的水花哗啦啦的飞溅到两米多高。
渡船横过江面时,艄公的浆敌不过江水的脾气,会被急促的水流载着往下游斜行。如果船被冲到下渡口,一旦卷入水浪,便无回天之力了。
因此在每一次横渡前,船主都必得请纤夫拉着船逆水往上游拖行两公里后,才敢往对岸划去。要过江的志英,相应的,便也需要挑着菜担,比平常多走两公里,赶到新的渡船点。
地里的菜是不等人的,每天成熟一批,不收就老了,老了就卖不出去了。卖不出去,之前的许多功夫就将白费,家里难得的一份收入便没有了。所以只要有船渡江,不论多早开船、不论需要等多久,志英都必须要拾掇一担菜到龙盘镇或南部县去卖。
涨水后,江两岸的码头都被没到了水下,渡船为了避免搁浅,仍只能停在原码头的位置。这样一来,乘客们就必须趟水到码头,再一个一个从水中撑住船舷攀上船去。
志英力气虽然有一些,但让160cm个子的她,挑上100多斤担子趟水,怎么说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这不,箩筐着水了,眼睁睁看着一团团紫色飘远,志英也是无能为力。
幸好有乡亲帮忙,志英总算上了船。
扁担、竹篮、背篓、箩筐、着急过江的人们,密密的挤满了一船。船慢慢拉着斜线向对岸行去,浆有条不紊的拍打着水面。
快到对岸码头时,艄公拿起竹篙,远远的伸长了,稳稳的撑在码头旁的石头上。随着船客们的身体哗啦前倾和此起彼伏的“嗨哟”声,到岸了。一窝蜂的,船上很快就空了下来。志英这才有空间把自己的两只箩筐分别拎到船下,又拿了扁担跳下去。
说起涨水卖菜的经历,让志英印象更为深刻的,是81年的那一次。
据说,这年的洪水是80年难遇的一次大洪灾。如猛兽下山,暴虐凶猛。两岸的居民久久无法渡江,生活都受到极大的影响。
待水势稍有缓和,县里便安排了一艘机动船,照例每天在南部县城和大窑坝之间跑两个来回。
志英要进城,需早上7:30赶到离家5里的马家沟,进城卖菜后,下午5点前赶回码头。想要当天往返,就不能错过这一趟船。
前一天晚上,志英就拾掇好一箩筐茄子,又收拾、捆扎好一筐空心菜。凌晨5点起床,做好早饭,快速的吃完。把孩子们的早饭温在灶上,便挑了担子出门。
扁担上下轻颤,“嘎吱嘎吱”响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
灰蒙蒙的码头上早已人头攒动,志英的身后,还陆续有人赶来。
几乎人人都挑着担子、背着背篓、抬着竹筐。每个人都不想错过这一趟渡船。
静谧的早晨,大家似乎怕打破了这美好的平静,边轻轻的招呼、小声的聊着天,边等船来。“轰轰轰,轰轰轰……”江面上远远的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船来了。
人群一下嘈杂起来,人挤筐、筐挤篮子、篮子顶住某人的腿弯、扁担戳着背篓,一个接一个,摇摇颠颠的,终于都挤了上去。
机动船的马力大,速度也更快一些,过江的时间不长。南部县城的码头,一样的没在水下。今年的洪水太大了,县城的整个河滩都被泡在了水里好几天,临滩的人家也没能幸免,一家家都被洪水强行冲洗了家什,泡坏了灶房。
志英挑着担子趟水走下码头,双脚一下陷进了淤泥里。两只箩筐毫无悬念的,坠进了浑黄的江水中。
同船力气大的、菜带得少都走空了。沉沉的担子压在肩头,志英刚抬起左脚,右脚往下陷去;抬起右脚,左脚又往下陷,怎么也挪不动步子。刚刚还喧闹的码头,此时只余身后的哗哗的江水流淌声。
前面是泥泞的河滩,被大浪拍烂的旧木船的残骸横七竖八的混在淤泥中,东一块西一块的斜插着。按惯例,附近的居民们早已搬到了地势更高的县车站。修建在一个小山包上的县皮革厂侥幸逃过一难,此时正用后脑勺对着志英,安静的站在她的右前方。
怎么办,难道把这一挑菜都丢了?不能啊。100多斤,可以卖近10块钱呢。
志英不死心的抬眼往四下张望,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人帮忙,有两个人的话,至少可以抬着菜筐,在烂船板上借借力,走出这片河滩。
正当志英踌躇之时,皮革厂的后门处竟出现一个人影。
“雄道?”志英欣喜,“确实是雄道!”那是志英的叔伯兄弟,在皮革厂工作。这样的大水,按理说是不开工的,竟能遇到雄道,“运气不错啊!”志英边在心里庆幸,边大声招呼雄道。
“志英嫂子,咋个是你呢?”雄道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在木板和卵石上跳跃着赶到志英面前“你今天还来卖菜啊,今年水大,这一片都淹了。你恐怕过不去哦。”
“菜都熟了嗒,那么多天没来卖菜了,好多都老了。”志英边说,边和雄道一起抬了菜筐往皮革厂走。
“你今天咋个在这儿呢?涨水不是不上班吗?”志英问雄道。
“我反正没啥事,过来看看。”
“我正愁找不到人帮忙,咋你就出现了,也太巧了!”志英很高兴“你咋走到后门来了呢?”
“我也不晓得咋滴,就突然想起说过来看哈水。结果就看到你了。”雄道也觉得事情挺巧的。
“志英嫂子,往车站的路都是遭淹了滴,全都是潮泥(淤泥),你挑这么重,走不过去哦。”两人边走边聊,两筐菜终于都抬到皮革厂门口。
“嫂子,这样吧,我去伙食团问问,看今天厂里要不要菜,如果要的话,能不能直接买你的。”等放下箩筐,雄道抬头往伙食团方向看看,“你等一哈,我去问问。”
志英等了片刻,雄道有些失望的回来了。因为涨水,团长要下午才会过来。
志英本来也没对这事寄太大的希望,想了想说,“雄道,你看这样行不行,到车站一路都是潮泥,挑这么重,我不好走过去,我先放一半的菜在你这里,挑另一半去卖,卖完了我再回来拿。要得不?”
“也好,就放在这里吧。”雄道说,“等团长来了,我争取请他想哈办法把菜给你买了。”
“要得,谢谢,谢谢!”志英边说着边腾出一半的菜,挑起担子往车站方向赶。
走出河滩用了志英不少时间,现在她要尽快了,也不知道今天买菜的人多不多。但这一步一脚泥的,想快也快不起来啊。
一路走去,冷冷清清,难得看到一个人影。偶尔碰上一个,也是匆匆的往车站方向赶。
等志英到车站时,同船的很多乡亲早已摆好了箩筐、背篓和竹篮,白的、绿的、紫的,一排排整齐的放在身前的垫布上。
志英选了一个空处,和两边的人点头打了声招呼,也放下筐子,把菜摆放出来。
车站的人虽然多,但买菜的人却很少。是啊,灶房都泡水了,买了菜也没地儿做饭啊。太阳眼看越过头顶往西慢慢坠去,志英的箩筐里菜还剩下一大半。下午,买菜的人就更少了。志英不能再等下去,还要回皮革厂取菜,取了要去码头赶过江的船。错过了,今晚就回不了家了。
想着多节约一点时间,志英回去时换了一条离皮革厂近一些的路。却没想途中的县医药仓库也被淹了。被大水冲出仓库的瓶瓶罐罐都碎了,铺满了门前的泥泞路。也不知有多少玻璃渣子跟着下退的洪水藏进了前路的烂泥里。
志英挑着还有四、五十斤的蔬菜担子,踩进泥里,立马就陷下去了。凉鞋贪恋泥下的温软,竟不愿跟着脚出来了。这一路的碎渣,要是光着脚走,一不小心就会被割伤。穿上鞋子,却也是寸步难行。
如何是好呢?调头回去?太绕了,怕是会误了渡船。
志英咬咬牙,把凉鞋从泥里扯出来,放进箩筐里。扫雷一般,用自己白生生的脚慢慢的往泥里探。一旦有被刺到的感觉,立马拔脚换个位置再往下探,再遇到有刺感,再探……就这样,有如太空慢步,不到一里的路,志英走了近一个小时。万幸,脚没有受伤。
志英刚蹒跚到皮革厂,雄道就高兴的迎过来:“嫂子,团长同意把你的菜买了,都按1角钱一斤给你算,你看行不?”
“那太好了,感谢感谢!”志英感激的说“麻烦你呀,雄道!你看,还给我算这么高的价格。真是谢谢,谢谢!”
“我跟团长说,我哥子考上了大学,读书去了。你一个人在家带三个孩子,实在不容易。”“团长听了,也很佩服你,所以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雄道说完,看向志英的挑回来的担子:“菜没卖完哇?”
“嗯,今天不好卖。可能是好多人灶房遭淹了,没办法煮饭,也就不买菜了。”志英回答说“没关系,我挑回去,明天再来。”
“你等哈,嫂子。”雄道低着想了一下,“我再去问问团长吧,万一还需要菜呢!”
志英趁着雄道去伙食团,借着厂里的水龙头冲一冲脚上的泥,刚洗完一只脚,雄道就快步跑着回来了“嫂子,把菜挑过来吧,团长同意了,还按1角钱1斤。”
志英见到团长,除了连声感激,把这份善意记在心底,也无法有再多的表示了。
今天这样的情况,她原本做好了把这担菜挑回家的准备。没想到在河滩淤泥里的片刻停留,反倒让她把菜全部卖掉了。
怀揣着卖菜的十几块“巨款”,志英告别了团长和雄道,晃悠着两只空箩筐,轻快的走下了河滩。
红彤彤的夕阳被绚烂的晚霞簇拥着缀在弯垂的竹梢。志英看着前方,嘴角上扬,眼中满是喜悦:明天,肯定又是晴朗的一天!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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