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山丁树 于 2019-11-23 07:39 编辑
​“堡垒户”,是抗日战争时期敌占区的概念,是隐藏保护共产党干部和人民子弟兵的接待关系户。
这里说的“堡垒户”,则是指兵团的老职工家。和知青关系好的老职工,会在自己家有好吃的时候,叫知青来一起享用。知青探家回来,也会给老职工带些礼品。
由于在每个连队呆的时间都很少,我没有堡垒户。但我也曾受邀,在“堡垒户”家喝过酒。
说到“堡垒户”,是不是还应该有“友邻部队”?
四季屯有一批插队上海知青,他们和连队的上海知青很好。他们年龄也好像大一些,可能是老高中的。一个插队,一个兵团,可以看做是为上山下乡的两个方面军。
第一次见面,就看出他们哥哥姐姐似的看待连里的上海知青。不过我到现在还是有些为“插队方面军”的待遇有些鸣不平。一样的远离家乡,一样的农活,待遇真是天壤之别。并且,我们的“军饷”按月发,基本可以自足;他们的“军饷”按年发,多数还要家里接济。
以前他们聚会几次我不知道,但我去的那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因为,那是为我们连拆分到各个连队,大家各奔东西。四季屯的上海知青,为连里的上海人饯行。我和连里的上海知青很好,所以,也叫我去了。而那次,我却喝醉了。
那是我十七岁人生的第二次喝醉。第一次是三岁时喝米酒,很甜,很好喝。所以,喝多了。表现是走路打晃,然后昏睡。成年后,母亲告诉我的,说是有亲戚逗我喝,谁都没想到,竟会“喝高了”。
这次是在四季屯上海知青宿舍喝的酒,他们中间有个叫“扣子”(根据上海话的发音)的,好像是他们的头儿,个子不高,但很魁梧,听说练过摔跤。“扣子”似乎还有个同是上海知青的女友,一个长相秀气的大姐,不知叫什么。
因为,连队突然要解散,有一种背井离乡的感觉。酒桌上,我们说了什么,以及“扣子”他们劝了我们什么,已经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说着说着,我就有些晕了,“扣子”和那位大姐忙让我躺在身后的炕上。当时的感觉,天花板在转,别人的说话好像很远。我告诉自己,这感觉不真实,但没用,天花板照样转。从此,我知道了酒是怎样让人产生幻觉的了。事后听人分析的原因,可能是因为空腹喝酒的缘故,以后就注意了。
在真正的“堡垒户”家喝酒吃饭,记得最清楚的有一次,是在45连小河西。我们宿舍后排的一家,姓张,人很老实,不善言语,但妻子很能张罗。这家忘了是天津战友还是北京同学的“堡垒户”了——真有点惭愧,竟然想不起是谁叫我去的了。
但是,那次喝酒却有些不适应。不是因为酒菜不可口,或是因为酒不好,而是人家的招待规格太高了,高到我们不能适应。并且,主人还一再坚持,坚决不让步。
进屋就见两张桌子,一个在炕上,甭说,是上桌。一个在地上,那家的几个孩子坐在一张小炕桌边,像是在等我们开席。我们一再让孩子们一起来吃,或者把桌上的硬菜(肉菜)多给孩子们一些。因为,我看到,起码有一两个硬菜下面那桌没有。但是主人坚定地坚持着,我们很无奈地入席。主人每让一次菜,我都会偷偷溜一眼地上的饭桌有没有同样的菜。看了几次,多半没有,孩子们只是吃着简单的两三个菜,而我们这边是十来个菜,我有点吃不下。
不知怎么的,吃饭当中,我总觉得后背有双眼睛在盯着,有股灼热感。席间有一次我回过头去看到,有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正看着我。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但是当他拿起一个馒头双手抱着吃的时候,我想起来了,这不是我们的“粉丝”“格林威治”吗?于是,我借着这层关系,把上桌的硬菜分一些给地上的孩子们。主人两口子这才做了让步。
那时不兴叫“粉丝”,我们当然就更不是明星了。不过,闲暇时,大家经常在宿舍前面的操场上踢球,或者进行别的什么活动,孩子们看着新鲜,没见过。每当我们活动时,总有孩子在场外专注地看着,这个小男孩儿就是其中之一。并且,因为家里离操场很近,每次都有他。他总是蹲在那里,手里抱着一个大馒头,边吃边看,就是现在看比赛吃爆米花那意思。吃完一个,回家再拿一个过来吃。冬天天冷,最多能往家跑两次,加上先前那个,可以吃上三个。排里有好事者,曾将活动时间以馒头为计量单位,如“一个馒头时间”,“两个馒头时间”。每个“馒头时间”定为一刻钟。有人还给孩子起了个外号,叫“格林威治”。
不过,这种计量时间不要说和格林威治比了,就算是比“一袋烟”“两袋烟”的方法还不靠谱。因为,烟不抽也是燃着的。可馒头不一样,不吃就不会少。这要看小男孩的肚子饿不饿,饿了就吃的快一点,不饿就吃得慢一点,如果不饿,又看呆了还会让“钟表”停摆。这很影响比赛计时,如加时赛10分钟,碰到那孩子不吃了,则可能永远的踢下去了。所以,后来也就宣布废弃了“馒头时间”,仍然改用北京时间。有表不看,非要弄个异化的“座钟(那孩子)”算时间,也算是一种枯燥中的幽默吧。
生活之于知青,总是不乏幽默一把的触媒。
如果有“知青文化”的话,“堡垒户”和到堡垒户喝酒肯定应该成为其中的一种现象。因为嘛,它已经不是一种纯粹的社交活动了,已经上升为一种时尚,一种精神上的活动。
“堡垒户”请客对一部分人来说是好事,而对另一部分人来说则有点“残酷”了。到了请客的季节,到了开饭时间,随着屋里人一个一个地被“堡垒户”叫走,宿舍里就剩下几个没有“堡垒户”“保护”的知青了。那光景,就像被暴露在“开阔地”上、任由敌人扫射的士兵一样。 屋里弥漫着严重的酸溜溜的羡慕气氛。喝着那著名的兵团汤(尽管很著名,尽管可以从北安一直喝到建三江,但哪里挡得住酒肉的诱惑呢)。随着羡慕气氛的更严重的浓烈,屋里的空气中也就似乎隐约飘来“小白菜啊,地里黄呀”、或是“二泉映月”之类凄婉的调子了。乐声凄婉,绕梁三日。
就像我没有“堡垒户”一样,有的老职工家也没有知青来过。这样,就在“堡垒户”集中请知青“赴宴”的时节(一般是节日或者农闲时间),那些非“堡垒户”们就有点被边缘化的感觉。于是,他们中有些人会出来抓“壮丁”,临时拉一些知青到家“充数”,好让众人知道,他们也是“圈儿里”人。我能感觉到,在老职工看来,和知情往来,关系密切,是件时髦的事。虽说喝酒吃饭知青没理由拒绝,可是,我还真见过抓不着“壮丁”的老职工。(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