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山丁树 于 2019-10-22 06:46 编辑
​
记得,记得我在兵团干的活里,还有夏天脱大坯。
是在离连队较远的西山脚下,那里好取土。工作流程就是将泥和草搅拌,然后,撴入木头框里压实,然后,慢慢上移脱开,一块大坯就做成了。 这坯晒干后,直接用于房屋建筑,无需烧制,也烧不了。因为,里面有草。而有草的目的,就是为了结实不用烧——有点车轱辘话。
话说东北有三大宝,三大怪,还有三大累,其中脱大坯就是其中一大累,足见其劳动强度非同一般农活?尤其是和泥的时候,草加到泥里,那泥和草纠缠在一起,每一锹都很难翻动。
脱大坯的标配行头也和我们打渔的差不多,主要是雨布围裙,因此也像买海鲜的。
这里,如果我说有人只穿发的行头,自己的衣服一点都不穿,哪怕是内裤,您能相信吗?能想象得出那情景吗?是不是感觉怪怪的,好异样,要起鸡皮疙瘩?
真就有这样的人,他还真有他的道理,真有一经点播就应该让我们信服的、切合实际的充足理由——省的洗衣服了。
虽然,我们顺着他的思路也想过——不但不用洗,还省衣服了。毕竟,干活费衣服,而那时买件衣服,则是开销中的一件大事,不像现在。 这位老兄干活很勤快,可我们都有点适应不了。活儿还是一样地干,但自从他那种独特扮相后,就和以前感觉大不相同了。
当他迎面对着你的时候,你没觉得什么,围裙挡着呢。可是一转身,就觉得不是他了,虽然知道还是他,可感觉不像,或者不完全像。
那感觉,准确地说,就好像看见了他的灵魂。想想也不准确——应该说看到他的赤裸了。也不准确,还有雨布围裙遮着一半身体呢。真不知怎么形容好了?只记得,我当时脑子里老是冒着鲁迅的一句名言:孔雀开屏固然好看,但转过去就看见屁眼了。
看着他一会儿正面,一会儿反面地走马灯似的变换着,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有一种强烈的逃离感。不过这位老兄,有一次却被一辆拉着女人的车子给直接KO了,窘迫至极。
那天,我们和往常一样干活儿,突然听见想汽车喇叭声,大家知道是来车了。司机以前来过几次,大概也知道“孔雀”的事了。所以,为了避免尴尬,早早鸣笛示
可能是送给养来了,谁也没在意他为什么鸣笛。但当有人看到并报警说“有女人”的时候,车子已经到了跟前。大家才紧张起来,不是怕女人看见我们脏兮兮的样子,而是怕女人发现那只“孔雀”,并由此推想我们可能都是“孔雀”。
那“孔雀”却好定力,没见他比我们更慌张。只是和我们一样地傻站着,面朝着汽车。
来车很正常,可是来了女的却很不正常,一般没有女人来这里。原来,那女的好像是来了解我们进度,或者是来了解我们如何干活的,回去好写稿子报到连里或营里,说明我们当时干得还不赖。
可能是迁怒于那“孔雀”和我们一样的表情——他要是比我们显得还紧张,可能我们的感受会好些,也会帮他隐蔽起来。可是他甚至比我们还不在乎,有一个时刻,甚至可以看到他在微笑——于是,有人恶作剧了。
人群中有人指着“孔雀”,说他表现突出,所有目光齐刷刷都都转向“孔雀”。
而“孔雀”本想趁乱逃回屋里,但现在,他不得不停下来,面朝那女的,一边微笑,一边双手交叉,身体微微前倾类似鞠躬,其状温文尔雅,笑容可掬,有点像日本人的鞠躬。
那女的似乎觉出有些异样,但不确定是什么。
然而瞬间之后,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认定对面那“孔雀”,肯定不是一个合适的采访对象。并且,现在也不是适合的采访时机。她突然有些紧张,看看大家,又下意识环顾四周。站在她的角度,可能此时所有的人神情都很诡异,甚至整个环境、连刚脱好的坯子,都出现了不该耐人寻味的意味——她不知该说说什么了。可怜的女人!
最后,她甩了一句,我先去营里办事,回来再找你们聊,就爬上车走了。 图片来自网络 大家如释重负,目送车子离开。
一回头,本以为“孔雀”早已回屋换装,但却见,那老兄却仍在“灯火阑珊处”,恭送客人远去。仍然一副微倾的谦恭,仍然满脸的温文尔雅、笑容可掬,自始至终地目送这车子的离开。最后,居然还不可思议地朝车子招手,做难舍状,大家笑喷。
时间已久,已不能确定这女的是连里的,还是营里的,或是团里的。都有可能。而那只“孔雀”,也只能精确到是哪里的知青,不能再精确了。
“孔雀”还有些舞蹈天分。他经常在洗澡时用脸盆盛满水,端到门前的坡地上,从头到脚地冲下,爽快至极。若是坡下有班车经过,他会放下空盆,淡定地跳上一段自编的舞蹈。手臂扬在头顶,身段扭来扭去的,很像傣族舞。不知班车上的人是否看到?看到后,是否有我同样的感受?是不也看到了他的灵魂? “灵魂”的舞蹈——这回干脆连雨布围裙都没了。
干活儿很累,但是,那时年轻,活力并没有被活儿消耗殆尽。这过剩的活力,可能在某个时刻、在某个人身上意外地奔涌出来。
知青生活百态。要是有“知青上河图”的话,应该有此一笔。缺了这些意外的“奔放”,知青的生活就不知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