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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国雄老人的半世坎坷
来源： 中工网—《陕西工人报》 康国雄在北京市复兴门临长安街的一栋老式高层，一个50平方米的一居室，康国雄在此住了30年左右，直至2015年1月30日去世，享年86岁。他父亲康心如是民国西南地区最大的银行家，他年幼时与蒋介石散步多次，日后被人戴上“蒋介石的干儿子”的帽子。 康国雄的身世和经历，一直是大陆历史爱好者们津津乐道的素材。他本人性格开朗，喜欢找不同年龄、任何职业的人闲聊，斗室的访客络绎不绝。笔者曾在2013年拜访过康国雄，那天他喊来了在北京开面包店的陈立夫侄子陈泽祯，古今中外言谈甚欢。 与蒋介石成忘年交 “我与蒋介石交往的故事，发生在我的童年时代。当时我年幼，什么都不懂，我自己或亲戚朋友都没觉得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一个小孩子顽皮捣蛋引出来的故事。”年迈的康国雄回首半个多世纪前的往事。 1941年，12岁的重庆男孩康国雄在家门口撞见了蒋介石夫妇。从此，他和蒋介石维持了一段忘年友谊。 蒋介石的官邸是在重庆长江南岸的黄山上，康家别墅建在就近的汪山马路边上。日军飞机轰炸过黄山，但炸弹没投准，掉在了汪山。相遇的那一天，蒋介石和宋美龄在康家后山坡野餐，康家仆人看到后兴奋地告诉全家，家里人纷纷从远处观望。 年幼的康国雄带着妹妹悄然通过树林摸到蒋氏夫妇近处，侍卫官吆喝住冲两个孩子吠叫的警犬，蒋介石夫妇见到孩子后很好奇，热情招呼过来。当时蒋介石夫妇席地而坐，地上铺着一块白桌布，上有点心和饮料。蒋介石问询康国雄的名字、住哪里、在哪儿上学等日常问题。告别时，蒋介石叮嘱“下次再来找你们玩”。 此后，蒋介石每次来汪山散步，都会在康家门口叫上康国雄。如果宋美龄陪同散步，则会叫上康国雄的妹妹。康国雄回忆，每次蒋介石前来，都会用很重的浙江口音喊“国雄，国雄”，侍卫官马上跑进屋找康国雄。很快，他摸熟了蒋介石的散步规律，只要一看到宪兵在马路两侧布岗，就意味着蒋介石要开始散步。 一来二去，这些站岗的宪兵都认识了这孩子，不会阻挡他接近蒋介石。有一次康家花园前站岗的恰好是一个新来的宪兵，两次警告康国雄禁止接近蒋介石、禁止向蒋介石喊话打招呼。孩子脾气发作的康国雄赌气从此躲在家里不出，直到一侍卫官来问何因，他小小地报复了那位严肃的宪兵，最终换回了康国雄熟悉的宪兵军人。 老少一起散步时，蒋介石很喜欢问康国雄农村的情况，康国雄家里有一群来自农村的佣人，闲聊中掌握到不少乡下的琐碎情况，就一一告知。蒋介石很满意，常常让侍卫官送一些从印度空运来的水果和糖。 终于，蒋介石邀请康国雄来黄山官邸进晚餐。蒋纬国先接待了他，笑呵呵告诉康国雄：“就叫我蒋二哥吧。”蒋纬国带着康国雄继续上山，来到蒋介石的楼房，蒋氏父子和一个小孩，三人享用了一桌简单的四菜一汤。多年后，康国雄只记得一盘入口即化的煮蚕豆。蒋介石出了名的清淡口味，自然很不对这位重庆孩子的重口味。他回到家后就说蒋家的饭菜不好吃。多年后他在台湾见到姐夫，大家还以此逗乐他。 蒋介石并不在意康国雄家的背景，散步多次后，才问起家庭情况：“你姓康，你们家与康心如什么关系?”康心如正是康国雄的父亲，他是中国西南地区著名银行家、四川美丰银行总经理。 1945年抗战末期，一个周末的下午，正在读中学的他和三个同学在汪山玩耍，当他看每隔两三百米的站岗宪兵出现时，知道表现一番的机会到了。康国雄立马向同学炫耀自己和蒋介石的关系，没人相信。未几，蒋介石的车队驶过，康国雄大喊“委员长”，车队戛然而停，侍卫官下车请康国雄上车与蒋介石同坐，并同意把他的三个同学也带上。 同学们在车内不知所措，康国雄则与蒋介石展开闲聊。他求了蒋介石一件事，深受空军热影响的他想去空军幼年学校，但因没有小学毕业文凭而过不了招生门槛。兼任空幼校长的蒋介石当下同意特招康国雄，还顺带上他的三位同学。几天后，一个侍卫官带着他们四人去空幼招生处报到和填表。 这是康国雄最后一次见到蒋介石。他文革中的罪名“蒋介石的干儿子”，即由此而来。 银行家父亲反对儿子从军，希望他子承父业，投身国家的经济建设以恢复战争带来的创伤。康心如先写一封长信骂康国雄不认真读书，居然找蒋介石疏通关系。他随后回重庆，对康国雄做了大量的思想工作，终于成功说服。 1946年南京“国民代表大会”上，蒋介石见到“国民大会”代表康心如时，说自己去空幼三次查了名单，没有国雄的名字。康心如临时撒谎说，因儿子体检不合格被淘汰。蒋介石问康国雄最新情况，康心如编造说已经在大学念经济。蒋介石说：“那也很好，那也很好。” 1950年，康国雄考上了南开大学经济系，康心如很欣慰。 身处时代剧变 稚嫩的康国雄能在当时中国最高领袖面前大大方方，不知回避为何物，与他的出身有密切关系。康家不是普通“土豪”，执掌美丰银行的康心如是民国金融巨头，康心如和哥哥康心孚都曾进入日本早稻田大学。康心孚在日期间加入同盟会，康心如则在赴日前由哥哥介绍入同盟会，仪式是由于右任主持的。 辛亥革命后，康心孚一度任孙中山的总统府秘书，康心如受命办报、经营书店和出版公司、管理银行。康心孚英年早逝，康心如最终走上“实业救国”道路，1922年借钱入股，参加创办美丰银行。 抗战期间，中国的党政军要人和社会名流云集在陪都重庆。康家成为他们社交活动的一个据点，进出康国雄家门的客人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如监察院长于右任经常带着监察院的人来康家玩，康国雄经常抚摸于右任的大胡子并开玩笑;杜聿明和关麟征等陕西籍(康家祖籍陕西)高级将领也来过康家，杜聿明送一把日军指挥刀给康心如;杜月笙常来打牌，康国雄响应学校号召为抗战募捐时找杜月笙开支票，募捐成绩全校第一;张群在他家住过;何应钦、谷正纲、谷正伦是他家的常客。从小浸泡在这般社交圈子里，康国雄见到蒋介石如同见一个邻家大叔。 国共战争期间，康国雄在重庆上中学。他热衷于参加话剧团表演，解放军进入重庆后，他演出过曹禺的《北京人》、据高尔基原著改编的《夜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革命节目。康国雄不认为自己的演技有多好，倒是发现自己的组织能力非常优异。他经常参加足球、垒球比赛，还因组织能力突出被老师招募到校合唱团任副团长，尽管唱歌常走调。 顺着英雄崇拜心结，他还建立了“中国青年铁血同盟社”，“铁血”二字来自他的崇拜对象“铁血宰相”俾斯麦。同社的学生因故走人后，该社自动解散，他另成立“新芽社”，意为中国新生的幼芽，升入高一后他建立“新苗社”，之后又建“新中国青年复兴社”。 这些全是孩子闹着玩的小圈子游戏，但在随后的阵阵政治运动中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当然，与蒋介石的交情、大资本家出身，给他带来的麻烦更大。 康国雄凭借自己的组织能力，以及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在中学期间多次组织学生反抗学校的条条框框。待国统区学潮高峰到来时，他也不甘落后，被人推举为“四一血案后援会”主席，组织重庆学生罢课、印发传单以支持南京的“四一”学运。当军警围紧他所在的巴蜀中学后，学生在校园内组织营火晚会，又唱歌又跳舞，其中不乏红色歌曲如《山那边呀好地方》、《团结就是力量》。 在军警的压力前，多数人胆战心惊，康国雄凭借家庭背景无丝毫惧色。闹了几天，重庆市市长杨森的一个姨太太打电话给康国雄母亲，劝诫她管住儿子，否则不得已要抓人了。事情最终不了了之。 因战后中国经济的崩溃，康心如对国民党政府失去信心，他决意留在重庆继续从事金融业，他在第一时间迎接了解放军入重庆。很快的，康国雄因为出身而遭到学校打压，他被同学隔离了，并一直遭批评。 1951年，他去北京考大学，终于离开故乡，闯入新奇的天地。但是，巴蜀中学送上的材料一直没放过他：“父亲是官僚资产阶级，康国雄在四二一运动期间，有特嫌表现，有严重的政治背景问题”，甚至“组织第三党”。 康心如的美丰银行在1950年破产，因为国有化是必然趋势，不过康心如进入了西南军政委员会、财经委员会、全国工商联执委，是重要的统战对象。1957年，他成为右派。1961年，他托关系来北京治病，并把户口迁到北京，期间受到了周恩来的关照。文革时，康家自然受到冲击。 对人生不服输 康国雄是南开大学第一批按马列主义教学计划培养出的经济学人才。因肃反导致天津的中学教师匮乏，毕业时，全班被分配在天津各中学教书，课程包括地理、历史、美术、体育。康国雄则被分配至北京工业管理学校，这是中央第一机械工业部直属学校。 文革初期，康国雄就被当做“蒋介石的干儿子”在学校大礼堂批斗。这个罪名很引人注目，许多人来围观批斗会，人数超过了院长、党委书记被批斗的大会。康心如为给儿子洗脱罪名，写信给沈醉求一份证明。 沈醉回信说：“蒋贼住在重庆南岸时，偶尔外出散步，曾携带过您的孩子。当时在蒋贼身边担任警卫的特务，大多和我熟识，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他们告诉我曾收康国雄做干儿子的事。”沈醉根据自己在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的六七年工作经验，断定没人在回忆史料里提及这件事，“可见完全是一种误传而没有什么根据的”。 一次偶然的机会，康国雄偷看了自己的档案，真相大白，原来“蒋介石干儿子”的谣言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撺掇其两个儿子所造。这是旧式大家庭里，彼此勾心斗角的常见一幕。康心如得知一切后心痛欲绝，立遗嘱与这个儿子及两个孙子断绝关系。 1969年，康心如在北京去世。1981年，康心如获得平反。文革期间，康心如一家得到周恩来三次指示保护，另有章士钊不遗余力照顾康家。 文革后，康国雄成为朝阳区职工大学的业务骨干，深得领导赏识。更神奇的是，康国雄抓住了1980年代初期的经商热，下了海，几经周折，他想到去香港闯荡，他家还有着海外关系。1986年，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批准了康国雄的请求，康国雄在申请书里希望自己能为两岸“三通”做贡献。1987年10月，58岁、不会英语和粤语的康国雄拖着两个箱子来到本港，他是占用了统战部的名额赴港定居。 康国雄最初一切不顺，连住宿都成为问题，拼搏几年，转换多份工作，才在本港站稳脚跟。不过他在港时间并不长，1991年即回北京治病。“我58岁闯香港，凭的是什么，是不服输这口气。因为我是资本家出身，他们认定我除了接受‘劳动改造’外什么也不能做，我从未低头屈服过。压制越大，反弹力越强。”康国雄口述往事时指出。 1997年1月，通过淮海战役中被俘的国民党军高官文强的介绍，蒋纬国来信邀请康国雄赴台旅游。康国雄此行有两个目的：看望二姐和表兄;探望蒋纬国和陈立夫，尽可能与父辈的故旧建立联系。康国雄还去慈湖参观了蒋介石陵园，感慨万千。 告别工作后，康国雄借助他的口述自传《我的罪名：蒋介石的干儿子》(中共党史出版社2005年1月版)，以及在诸多电视台的纪录片节目中亮相，为历史爱好者们所熟悉，旁观者皆觉得这是一个无比有趣的人。（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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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27 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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