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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同窗M君，和我同桌，门门功课都优于我。特别是数理化生，从未低于95分过。我呢，只有语文稍好些，但也很难超过他，能得80分算是好的。而数理化生则不及格者居多。逢大考时，各种手段都用上，勉强六十就算阿弥陀佛了。 初中同学两年多，他学习虽好，但字写得极差，大家都说他的字像蚂蚁爬的。我的字虽写得也不算多好，但比他写得强。可是各科成绩都是很差。 于是我俩在心里都互为假想敌。他在背后说我，“他要能考取（高中）人家都考取了！”我心里很恼火，就暗暗使劲。到了初三居然慢慢地上来了。 但还是赶不上他。 可是人各有命，老天有眼。他成绩虽好，但是书念不成了。初三的第一学期，他突然卷铺盖走人。和他同乡的人说，他要回家结婚。 第二年我考取了高中，他的老婆给他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那书是没法念了，他要彻底回家挣钱养家活口了。 再过三年，我上了大学，他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他听说我考取大学了，心里漫酸，感情复杂地说，“他都能考取，我要是念书的话，肯定考得比他好。” 后来听人说，他一生遭际令人叹息。 他十八岁结婚，到25岁的时候，老婆得病死了。三个小孩没人带不行，只好再娶一个老婆。二房老婆和他生活了五年，给他生了两个孩子后，又撒手走了。 到三十岁那年，他又娶了第三个妻子。这个妻子五年之内又给他生了两个孩子。 三个妻子共生了七个小孩，在农村就是很高产的了。七个孩子，加他两个，再加他父母，十一口人。这是长吃饭的。外加三对丈人丈母，人家虽不全要靠他养活，但逢年过节的时候，总要拿点东西去看看吧。 可见他的负担有多重！ 就这样熬到六十岁，七个孩子男婚女嫁，都成家了。八个老人，送走六个。他自己的父母，原配的丈人丈母，二奶的父母，都先后去世了。穷人不可富葬，但总要花钱的。 待到尘埃落定，他突然想要再读书了。但毕竟已经六十多岁了，读书哪这么容易？但他不，坚决要读书。 他和我是同岁的，我六十岁退休那年，基本上就什么事都不想干了。现在叫我再回过头来叙述他的事，我都觉得精力不济。可是谁曾想到他用了十年的时间，2016年居然考取了南开大学的研究生。这在当时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 中间学校要开家长会，他的“家长”是第一个到学校会议室的。研究生院的院长一看，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就很惊讶。心想，中小学生时闻有临时雇佣外人到校冒充家长的，难道研究生了还会有这样的事吗？就问他这个年轻人是他什么人？那年轻人说，他是我爷爷。 我也是南开研究生院的研究生，爷爷学的是天体物理，我是学自动控制的。 这在天津在全国，当时都算得是一件大新闻。 2018年研究生毕业，他还准备考博士。可是天不假年，他在准备博士生入学考试的时候，经常读书上网到深夜。家里人也都习以为常了，也没人再打扰他。 第二天早上去他的屋里看他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趴在桌子边上，一动也不动。 断断续续的听到他的一些事，心中感慨万千，他用了一辈子的时间，终于实现了读书的梦想。可是书是读成了，还没来得及用，人却走了，这是得呢？还是失？ 撮合出几句以记其事大要，算是对老同学的纪念。 少年同窗存世稀，苟在退休十三余。 万里从子如星散，七十有得与云齐。 诗书颂读都论车，稼穑耕耘全凭笔。 偶闻故友射鹄中，惜未致用驾鹤西。 笑问村前桑梓木，这回归去来不及。 射鹄中，典出《礼记注疏》。指射中靶子，引申为准确，喻及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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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21 14:06
发表于 2019-4-21 1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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