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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陕北话读“来”音)窑,是人们在陡石崖上开凿的窑洞。它与其他窑洞的不同处是入口在半崖,上去需要梯子方能出入。冷兵器时代,人们尤其是富豪为躲避抢劫,常常在居所附近山沟崖壁处修建崖窑,一旦有啥风吹草动的,顿时全家都躲了进去,再把梯子提了上去。即便有人有了用子想攀爬上去,只要上面的人拿把大刀梭标守在洞口,那是无法上去的。有的崖窑修的不错,里面有水有柴有米面,生活一段时间不在话下。
我插队的小山村,有条山沟的名称就叫“来(崖)窑沟”,顾名思义,既然叫“来窑沟”,那沟里必然有与崖窑有关的典故。
还是刚到山村时间不长,我与五叔在来窑沟放羊,我特地请教五叔此地为啥叫来窑沟?五叔指了指沟对面半崖红石壁的一个看上去有脸盆大的洞口,说那里有个过去地主家打(修)的“来(崖)窑”所以大伙把这条沟叫成来窑沟喽。我又问是庄里哪家地主?修这崖窑做啥子?五叔说那地主家早没有人啦“听老人们说回乱时,庄里的其他人都是受苦人(穷人),也没啥财产,所以见回回杀过来了就跑梢林躲避,地主家呢,财大气粗家产也多,跑梢林哪能拿的走呢。所以都搬到这来窑里,人也躲到这崖窑里。他们大慨心想过几天回回还不就退啦。谁想人家不但不退,还用快枪把守洞口的家丁们打死了,结果爬上去把一家人都杀了。以后还是庄里人回来了上了崖窑收拾的把人给埋了”。
五叔说自打有了快枪,这崖窑也不好藏人啦“人家几杆枪把洞口一封,咋接也爬上克呢”。我笑着说你还有这军事才能啦“那人家守洞口的也用枪把守,那下面的人还是难上去?”。五叔哈哈哈哈的说“是你大(父亲)给你说的吧?”
我说没有呀“我爸从来没说过呀。这崖窑跟我爸有啥关系呢”。
“有啥关系!32年正月还是二月,头年底投奔刘志丹红军的你大他们几个年前跟老刘走的后生突然跑了回来,说老刘被老谢打了,跟老刘的红军都被遣散了,他们几个在保安安塞地界的梢林躲了一阵,实在是没吃没喝躲不住了就跑回来。那个时候当红军,被民团抓住是要掉脑袋的。你大回来后,白天在山里干活,吃饭都是我跟你四叔送。晚上就躲在这崖窑上根本不敢回家”。
“哈哈,那我爸躲崖窑里,也不怕民团把洞口封住上去抓他?”。
“你这娃娃!当时你大扛根土枪回来的。还有两个木把炸弹(手榴弹)。你大说了,如果万一民团来了,打死一个不赔,打死两个就赚了。唉,那时候也没办法了嘛。你大只能这号做,不然咂咋接?”
“那我爸以后呢?”
“嗨,也不知哪天,你大在山里干活,我刚好送饭克。你大还没吃完呢,有拓家洼的拓三来了说老刘又回来了,这几天队伍就在西川那头打民团呢。你大一听连饭也没吃完就从地旁的草洼下把不离身的那杆土枪取出来说了句回克给妈(我的奶奶)言传声我找老刘克啦。第二天,你四叔和我,上崖窑里把你大的盖地(被子)和碗筷水桶拿了回来。打那以后,可能再没有人上克过。47年胡匪军上来,庄里有人还说不行躲崖窑里,后来游击队说不敢,万一被胡儿子们围住了那就完了。”。
我听了后,脑海顿时升起一个想法,那就是上崖窑看看!五叔见我一直看着崖窑,还提示我“不敢克呀!怕那里面有啥野物呢”。我则嘴上说不去不去。但心里的决心早下定啦!
没几天,我利用放羊的机会,到崖窑下实地看了看。发现这多年来上面的土不断溜下来堆积所致,如今崖窑那入口下的台阶离地面的高度也就一米七八不到两米喽,不像五叔说的离地丈五高啦。
我伸直了胳膊试了试,手都能够着最下那层台阶,可惜的是我没有那大的臂力不能引体向上攀爬上去,而台阶下则是凹石垵,脚无法踩蹬助力。
更吸引我的是,崖窑洞口附近,也许是难以攀登,所以蒿柴长的特别茂盛,当年的山村因广种薄收乱开荒,柴禾极为缺乏。这里竟然有这等上好的柴禾,真是送上门来的礼品!一定要上去看看!
打定探“险”的主意不久后的一天,我趁放羊前的空闲时间,拿了手电,绳子,斧头和镢头声言砍点柴去。找到队里保管说借梯子用。他问我做啥,我含糊说修羊圈门砍两根柳椽他也没细究打开库房门帮我把梯子拿出来。我扛在肩膀上就朝来窑沟走了。刚出村,就感觉到后面有人跟着。因扛着梯子不好回身,我问了句哪位也没有人回音。我觉得是自己多心遂没再搭理继续走。走了一段路感觉还有人跟着,恰好走到离崖窑不远的一个转弯处,我回身一看还真是有人,队里另一位绰号“蛋子”的知青。
“蛋子”见我发现了,哈哈一笑说给队里干活吧“走,一块去,我帮你干,也挣点分嘛”。
“蛋子”这人呀,平时不好好干活,就爱瞅个啥空子抢上去帮一把然后缠着会计记几个工分。我找保管借梯子时,他看到也听到了认为这活不错,修羊圈门也就砍两根柳椽“帮”我扛回去,最少也能缠会计记半天工分,遂打算故伎重演。
我当时也没多想,反而觉得“蛋子”来了是好事!据说他胆子大还会点武功(绝对吹牛。以后他因打死我的大狸猫差点被我打坏了),故就如实告诉他我要干啥。他当即拍着胸脯说这有啥“没的说,哥们上!”
到了崖窑下,果然不出我的预料,也就两米长的梯子竖起来就够着洞口下方陡峭的几近九十度的那几个台阶喽。
梯子支好后,“蛋子”磨拳搽掌甩胳膊踢腿的说是运运气“来劲”,然后抬头看了一气,给我说肚子有些不舒服“您先上,我去去就来”。
我一听就知道这小子要耍滑头,也是个银样蜡枪头的货!遂冷冷的笑说你忙去“不用上去了”。也不顾他直嚷嚷“别介别介,哥们一会完事就上来”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我一路爬一边把崖窑入口附近凡能够着的蒿柴都用镢头砍了个干净,一是为了砍点柴,二来也为了“敲山震虎”有啥野物也吓的跑了,我好顺利进洞嘛。
很快我就把柴砍光了也到了最下面台阶。上崖窑的台阶修的很有特点,先是在近九十度陡峭的崖壁上开凿有六层台阶,然后台阶拐了个弯,顺着崖壁向上就不太陡了,共开了二十个台阶吧就到洞口。奇怪的是这些台阶靠崖侧,相隔不远就开有一个盆口大的洞,我数了数共有四个这样的洞,就好像城墙上开的射击洞一般。“这是干啥的呢”?
我顺着台阶到了洞口,就看明白崖窑洞口可不止脸盆大小,至少有一米五六的直径呢。我用手电朝里面照了照,崖窑里面很大,空荡荡的。手电照射范围之内没看到啥野物或者其他东西物质的,我从脚下捡了块拳头大的石块使劲扔了进去,除了石头落地“通”的一声,也未听到其他声音。
“投石探路”后,我低头钻了进去,嗨,紧靠洞口的地面竟然还有个朝下洞口直径约一米多的深洞!而且这个洞里还有台阶。幸好我发现了,不然就可能掉了进去呢。我绕过那个洞口进到崖窑里,站直了把胳膊伸直了还没够到顶。起码窑高不低于两米。我打着手电走到窑掌,粗测这个崖窑深至少十七八米,又测了测窑宽,有十米左右。总的说来,这个崖窑里面宽敞的很。比当时我住的那个俗话说是个“戳屁钵钵”的土窑洞宽敞多了。
洞里虽然很长时间没有人来往,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土,但还是很干净的。就是地面上有飞禽走兽曾经走过的一道道踪迹。别的还没发现啥,不过,一看就曾住过人,因为窑顶有烧火冒烟薰黑的留痕。
我不论站在窑里何处,总有阵阵凉风扑面而来。曾多次钻过防空洞的经验告诉我,这崖窑里有出口或者通气孔,空气能对流所以才有风。正因为如此,窑里很干燥。
我打着手电小心走着瞧着。先人们很聪明呀,崖窑修的非常适合人居住。为了解决照明问题,人们在崖壁离地面约一米多高每隔不远就掏有一个大小放盏油灯正适合的浅窝。
崖窑里还另开有小窑洞,里面都建的有炕,当然,那些炕都塌的塌破的破不堪用啦。我数了数有六个小窑子。
到崖窑掌则修有锅台灶火,窑壁上挖有若干可置放家什的龛洞。看来修建时考虑的非常周到!
窑掌紧靠窑腿一处地面有一低陷的洞口,人走近就感觉到一股寒气逼来。我过去一看,啊,是口井,我随手捡了块石头扔了下去,“咚”水声甚大,手电照着还能看到水花四溅“。怪不得五叔说父亲走了后他们上来把水桶拿走啦,原来崖窑里就有水井。有水,只要有粮食有柴禾,这里面还真可以长时间躲避呢。我这也明白了来窑沟虽然不长但为啥长年有水流的原因“这崖窑里的井,说不定就是沟里那潺潺流水的源头之一呢”。
很快的崖窑就被我“视察”完了,我有些失望,没发现啥野物,也没发现神仙恶鬼。更没发现有啥大刀呀梭标呀更没有发现枪呀手榴弹呀等兵器。而且也没发现形成空气对流的通风空啥的。修崖窑的人太聪明啦,这通风孔肯定隐秘的很!以防止被他人发现钻了进来或给堵死啦。唯一的发现就是窑掌的灶台跟前还有些硬柴(即木质柴禾),估计还是我父亲当年用剩下的呢。我用镢头拨啦拨啦,这多年过去啦,这些柴禾竟然没有腐朽,当即决定统统拿走这可是“好柴”!
我回到洞口,看到紧贴崖窑入口的那个朝下的洞,遂用手电照着顺台阶下去。
嗨,这个洞不算深,我突然醒悟了,这个洞与进崖窑的台阶就隔一层石墙。那洞壁开设的直通崖窑台阶的洞,就是防御外人从台阶上来而开设的洞孔!如果有人从台阶爬上来要进崖窑,守卫人就从这些洞洞用梭标朝外捅,攀爬的入侵者必然被捅杀掉下去咧。而最底下那个洞洞,正好用来对付上崖窑的梯子,届时蹲在洞里的人用根杆子即可把梯子捅翻捅倒了。当然,这是冷兵器时代。
当我把那堆硬柴扔下山崖后,钻出崖窑洞口才看到梯子没有啦!我探头朝地面看了看,没有!扯着嗓子喊了几声“蛋子”,除了反射回来的回音外,哪有个“蛋子”的影子呢!也没有其他人的踪影!我知道,这是“蛋子”犯坏啦!
没有办法,我只好顺台阶下去,到最下面的那层台阶时转过身来,蹲下来用双手紧紧攀住台阶,再把身子慢慢的垂了下去,双手紧紧抓住台阶就这样悬吊在了半空。
我低头看了看,哈哈,没事没事,脚尖离地面的土堆蛮不高嘛,顶多就四五十公分吧,心里一宽手一松,嗨嗨,我就顺利着陆啦。
我把柴禾整理好背上回庄。一进村口,就见队长黑着个脸站那株槐树下,“蛋子”一脸奸笑扶着梯子站在一旁。
队长问你上崖窑做甚呢“羊还放不放了?”。我没顾的回队长的话,只是质问“蛋子”“你个龟儿子,啷个把梯子给老子偷走了。害的老子差点下不来”。
“蛋子”呢,则说“哎,哎,队长队长你看你看,我没说错吧,他就是用队上的梯子偷偷上崖窑给自个找啥东西去了!我这举报怎么也得给我记一天分吧?”
队长没有接“蛋子”的话茬,只是说我“把柴放下,我给你送回去,赶紧的放羊克。看把羊饿成甚了。”
以后我还打算与“蛋子”较个高低,经其他知青劝解,我也觉得没啥损失也就算了。何况那时我还心存畏惧会“武功”的“蛋子”呢。直到他以后用管理干部带来的小口径步枪把我喂养的大狸猫给杀害了,新帐旧账一块算,这才给了他一顿教训也戳穿了他会武功的牛皮。
几十年后我与“蛋子”相逢后,说起当年的这些趣事,我问“蛋子”当年为啥把梯子拿走了。“蛋子”笑着说我进洞后,本来他都爬了上来,但一盘算这活不是队里派的那他想混几个工分就不可能了。所以灵机一动干脆把梯子扛回去就说队里的家具不能个人用他这是保护公物还能赖皮要几个工分呢“不过天地良心,我是瞧好了没有梯子你也能下来才这样做的”。
我笑着问那你把梯子扛回来混了几个工分。“嗨,别提啦,我刚进庄里遇到队长。说了这事,他训斥了我一顿。要我扛着梯子跟他进沟找你去。正打算要走,你就回来啦。晚上我找会计记工分,队长却说一分不给记。其实,咱们队长啥都好,就是记工分这方面真他妈的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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