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代初,我从北京来到北大荒雁窝岛,我接受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排水,我和北京知青文远分在一个组,他负责刨冰,我负责铲冰,他个子高手臂长,刨冰的速度很快,我紧赶慢赶还是来不及,看我手忙脚乱时,他就会帮助我铲,然后再刨冰,在这个春寒料峭的季节,文远把一束金黄色的冰凌花呈现在我眼前,我好兴奋,冰凌花让我们一下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不久营里的文艺汇演,我和文远都被挑中跳新疆舞,节目是《我们新疆好地方》。因为文远长得太俊,被战友们戏称小姑娘,他打手鼓,我们一群姑娘围着他跳舞,跳舞时他总是盯着我一个人看,大家开玩笑:小姑娘盯着小姑娘。弄的我方寸大乱。演出结束后,我们的节目得了一等奖,在庆功宴上,他特意坐到我的身边,对我耳语:“别人都说你很像我。” “我怎么会像你,哪儿像?” “长相像,性格像,为人处世也像。” 我反驳道:“别胡说,我怎么会像一个男生。” 不知为什么,我的脸一直红到耳根,而且心一阵狂跳。我赶快溜到别的桌上去了。 不久,连队号召每人义务劳动打10个草帘,为的是盖粮囤。我什么都不会,很发愁,可第二天我看见光荣榜上有我的名字,说是我义务劳动已经完成了2个草帘。晚上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麦场,看见文远坐在地上打草帘,看到我,好像为了解除我的尴尬似的,他打招呼道:“来了,我教你打草帘。”他手把手教我搓绳子,编织草帘,我很快就学会了,他还时不时的夸赞我:“比我聪明。”我调侃道,你在夸自己吧!“夸你就是夸我自己,你我还分彼此吗?” 我又一次涨红了脸,“去你的,没正经!”他正儿八经地说:“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以后你什么都不要担心。 可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在那个不允许青年人谈情说爱的年代,我们还没有正式交往,我们正在谈恋爱就传得沸沸扬扬。这件事还惊动了指导员和团支书,他们分别找我谈话,从此以后我尽量回避文远,尽量不和他单独接触。一次我们偶然相遇,他很高兴,大大的眼睛都笑弯了,柔和的问我:“我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躲我?”我只得摊牌,诉说了我的苦恼。他像个孩子一样笑了:“你两年后才能被推荐上大学,我保证两年之内都不打扰你。” 我告诉他父母让我5年后才能考虑个人问题。他爽快地答应:“那我就等你5年。” 有些时候,正是为了爱才悄悄躲开,躲开的是身影,躲不开的却是那份默默的情怀。一天,我连续站播种机18个小时,后来实在顶不住了,才勉强下播种机,那时已经是傍晚时分,我沿着田埂小路慢慢走着,身体直打晃,不知什么时候,他冒了出来,我生气的调转身体往回走,他拦在去路,我回过头不理他,他急了,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刀,说你不信我,我断指发誓。说是急那时快,我赶忙制止他,结果我们俩的手都被小刀划破了,他不顾自己的伤手,却捧起我的伤手傻劲儿地吹气,又将他脖子上的白毛巾取下为我包手。我也坚持要为他包扎,他苦笑了一下说,咱们俩的血都流到一起了,就再也分不开了。喜欢在你身上留下属于我的印记,却不曾记起你从未属于过我。我泪如雨下。他拉起我的手,叹了一口气说:“你为什么这么小呢,你快点长大吧! ”我问:“你不想我上大学吗?”“当然想,我不能耽误你,你好就是我好。” 我们在林荫小道上手牵手,走了5分钟。然后他毅然决然地说,你快点回宿舍休息吧,你放心,不会再有不利于你的传闻了。说完他头也不回的朝相反的方向大步流星的走了。 让一个人走进自己的心里是不知不觉的。路上我的眼泪再一次崩溃了。就这样一直到秋天,我们都没有单独接触过。一次连队要去团里交公粮,我负责押车,文远是汽车司机的好朋友,他在半路也上了汽车,汽车装载了满满的新收的麦子,麦子发出清香的味道,开始我们坐在麦子上,因为驾驶楼里又热又颠簸。他告诉我他要回北京探亲了,要离开连队一个月,他是向我辞行的。后来我俩躺在麦子上,他放了一条麻袋在我们中间,说让我放心,他不会碰我的。躺在麦子上,很凉快也很舒服。他在我耳边喃喃自语:“我希望地球停转,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我们很久都没有说话,望着满天的星星好像在像我们眨眼,我的心里既温暖又酸楚。心里也在默默祈祷:就让着一刻成为永恒吧。 文远还没有从北京探亲回到连队,我就派往河北遵化和昌黎学习,并且巧遇了震撼世界的唐山大地震,因为交通受阻,领导派我回北京给团部发电报,我在北京家中发现有几封他写给我的信,内容都很简单,无非是很担心我的安危,希望我能给他回一封信,哪怕是只言片语也行。我矛盾,思想斗争了好久,后来还是用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奥斯托洛夫斯基的名言给他回了信。既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他很快给我回了信,并且在信中夹了一朵冰凌花,告诉我只是想念我,担心我,知道我平安,他就放心了。爱一个人不是要拥有她,只要在远方默默地注视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两年后我上了大学,他按照知识青年政策也返回了北京,五年后我如约在等他,但是他没有找我,十年后我出嫁了,但是新郎不是他。38年后我才得知他相信了别人挑拨离间的话,以为我变心了,嫁给了省长的儿子。他相信别人甚于相信我,这就是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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