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莉赶忙买上车票就奔向新疆。列车订着凛冽的西北风摇晃着前进,一路上走走停停。车厢里面充满了汗味,臭气,烟味。火车里面没有立脚的地方,连呼吸都是热乎乎的,刘晓莉独自坐在车窗旁,昏昏沉沉,迷迷瞪瞪睡着了,还做了个噩梦。等刘晓莉再一睁眼的时候到西安了。刘晓莉一直在琢磨,家里来信让她赶快回北京的原因。为了了解家人的意图,她恨不得立刻飞到父母身边。先前家里曾来信讲让刘晓莉跟着家里一起去乌鲁木齐,在那里,家人想给她找了个对象,让她结婚。刘晓莉不同意爸爸妈妈这样做,她想自己刚刚18岁还年轻,要在广阔天地里锻炼自己,展翅翱翔。这信里说得莫不是这事儿。因为她在家里时是老小,爸爸妈妈为了刘晓莉费了不少心思。 刘晓莉的妈妈是舞蹈学校的音乐教师,爸爸是那个舞蹈学校的教授。爸爸在舞蹈学校被打成了封资修的反面典型,进了牛棚。自顾不暇的父母担心在北大荒的女儿得不到保护,就让刘晓莉在新疆乌鲁木齐的姐姐把她介绍给远在新疆的一位相识的男青年,男青年是位大学生,他答应保护刘晓莉,但前提是让刘晓莉嫁给他。后来社会情况急剧变化,领导通知刘晓莉父母和全家疏散下放到新疆,在那里接受劳动改造。大人们没有时间写信告诉刘晓莉,也不敢打电报张扬此事,只想到了新疆后,稳定一段时间再写信说这个事儿。 在西去的列车上,刘晓莉遇到了一位同路的女军人。她们互相帮助,一块聊天攀谈,关系很融洽。北京到乌鲁木齐的这趟列车要走四天三夜,每天清晨,车厢里播放着《边疆处处赛江南》的歌曲,这让她们获得一份难得的温馨。刘晓莉想起了贺敬之那首诗歌《西去列车的窗口》,心里又添了一份思绪。火车终于停在了乌鲁木齐火车站。下车之后,女军人照着信上的地址把刘晓莉送到五七干校。这时的家里只有刘晓莉的母亲在家。他的爸爸在到达乌鲁木齐后的第五天就得了暴病去世了。姐姐听到刘晓莉到达了家里,赶快联系那位男青年----那个大学生。刘晓莉见过那大学生,看起来挺精神的,二十七八岁,一幅雄赳赳,气昂昂派头。大学生看到刘晓莉也挺高兴,觉得这是来自首都北京的姑娘,他心里美滋滋的。尽管家庭有问题,可是姑娘还是很漂亮,很有气质的。那大学生在几年前文革中是某组织的首领,所以那时他周围还有好多的同学和朋友。刘晓莉到来后,那大学生就把他同学朋友召集来,向他们介绍,也是炫耀自己有本事搞到了这位姑娘,大伙都替他高兴。面对家庭迁徙和父亲离世的现实,刘晓莉变得特别成熟了,不像先前那么单纯了。也许,突然发生的变故,会使人变得非常成熟了,刘晓莉说话也不多,再没有那种激情,一点看不出那个天真活泼影子了。在这种情况下,她对妈妈和姐姐说,我跟这个大学生结婚吧。就在他们要举行婚礼的前几天,刘晓莉的准丈夫,那位大学生,在出差赶回乌鲁木齐途中,坐汽车从山涧上掉下来,死了。有人说,这个大学生在文革中为非作歹,是被人们算计而亡的。刘晓莉是不幸的。她经历了这样一次有名无实的痛苦的婚姻,也算了了妈妈和家人的心思。后来刘晓莉再也没有心情谈恋爱建立家庭,她孤身一人,却始终惦记着黑土地的晁格,千方百计通过各种渠道了解他的情况。听说晁格娶了干部子女成家立业了,也有人说晁格不在了,都是模棱两可的消息,难圆其说。天各一方,相聚几千公里,刘晓莉心有余而力不足,她没有勇气和精力寻找晁格。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准丈夫生前的朋友,见她年纪轻,有魄力,头脑快,能办事,就介绍帮助她出国了,在邻国做生意。几年后刘晓莉辗转到了美国,在一个乡村小镇开始打工,挣钱,上学,经过几年奋斗,获得了绿卡,得以安身立命。由于她始终装着平生第一次产生爱恋的男人,由于她的那次不幸的婚姻,后来她没有再谈情说爱。几十年的风风雨雨,纷纷扰扰,在中国多少次的出出进进,她始终装着对晁格思念。一次来北京办事儿,通过中学同学、战友、好友的言谈,知道晁格已经不在人世了,她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经过多人核实,确认此消息确凿可靠。那天晚上,刘晓莉痛苦极了,大哭一场。她拿出了珍藏在身边多年的那本晁格送给他的诗集——《放歌集》。她拂去书上的微尘,紧紧地贴在脸上,在亲吻,在倾诉,在敞开胸怀把爱人装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决定必须要去农场给晁格扫墓,那才甘心,才能了却心愿。但是,回农场也是一场空,没有如愿,倒是留下了深深的疑问。 刘晓莉镇定一下情绪,打开电脑继续看下去,她着重看了下面文字,甚至于读出声音来:
“她走后,表面上的他什么变化也没有,什么都没有受影响,岗位依旧,上班依旧,说笑依旧、受宠依旧。这个时候的他已经25、6岁了,应该谈婚论嫁了。当地的青年到了那个年龄,孩子都有好几个了,可他还孤身一人。一个大都市回族知青,在二龙山这个荒山僻壤,到哪里去找自己的另一半。后来是团里主要领导给他介绍了一位家居北安的医务人员。这位女医务人员出身于当地超一般的家庭。经过几次见面交往,在那年春节他被邀请到女方家做客。期间女方家竟然几次以猪肉为主料招待未来的女婿。猪肉是回族生活的大忌。他家是比较皈依回教的家庭,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种礼遇。就我所知县城有回族人居住,而且县城当时至少有两个回民饭馆,那里的饭菜在当时还是非常美味可口的。如此无理,使人费解。”
“圈网跟帖战友们回忆道,团首长给他介绍的对象是北安医院的,东北人,汉族,那年他去了她家,由于风俗习惯的不同,他受了委屈,回来后想和她分手,但她不同意,就到团里来闹,他是个极好面子的人,领导给他做工作,但他还是不能接受,加上不可知的原因。人们无法知道他内心世界,也许是怀念那位年轻美貌,多才多艺的小姑娘;也许是……于是就以一种古老而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极富才华的年轻生命,皈依真主了。” “有人还记得,当时是按照回族的礼仪,用白布裹着全身,好像是送回天津安葬的”。 “后来,农场用极左的方式处理了这件事情,使得大家无话可谈。多么泯灭人性的手段!听说,文革结束后。他的母亲到六团讨个说法,不知是怎样的结果。我想现在应该给他正名了。应该有个合理的说法了。否则就显得缺少了人所具有的正常的感情和理性。” 站在旁人的立场,可能事不关己,看看而已;站在刘晓莉看来,则是痛心疾首,恨其不能复生;对于晁格来说,如果上述情况属实,离开此世界就是一种解脱。那个社会太无情,那个时代泯灭了多少生灵,多少爱情。可是究竟是什么原因致使他走向这条道路啊。她无法知道。但是,刘晓莉怀念晁格,怀念和晁格在一起的那段美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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