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四海 于 2017-12-7 08:24 编辑
我们青年点男六人,女一人。我们六个男知青是七七届,那女知青是七三届。男知青住一个大屋,女知青住隔壁。女知青姓乔,我们叫她乔姐。现在看差四岁不算什么,可那时在我们十七岁的眼中,二十一岁的她比我们大不少。我们没来时,与乔姐同届的男女知青好几个,按先女后男的顺序都回城工作了,只剩她一人。乔姐长得不算好看,但非常白,多年的风吹日晒也没变黑。她神态安然从容,不苟言笑,我在点的一年也没跟她说过三句话;每天就是默默地上工、下工、整理内务,飘来飘去听不到她声响。乔姐干净,怎么脏怎么累的活儿下工后也是浑身干干净净,莫明其妙;所住的屋我去过两次,跟城里的新房没大区别,温馨清洁。乔姐不与我们一起吃,单独做饭;也不与我们来往,听不到她住的屋里传出一丝声音。但她很温和,我们六人有事找她,她总是微微一笑,帮你做好,然后一声不响走掉。听许多社员讲,我们没来时,青年点只剩乔姐一人,队长经常光临。我们队长并未念过孔孟,不知道“发乎情”要“止乎礼”,不免委琐中露出丑态。可乔姐虽“温”却并不“顺”,坚决不做苟且之事,于是乔姐便至今不能回城当上工人。水虽柔却能克刚,我们六个淘小子在乔姐面前只有尊敬的份儿;她呢,感觉出也高兴我们到来,因为从我们来后,队长再不敢光临寒舍了,所以她也偶尔过我们屋,仿佛不经意间整理一下屋子,帮着把菜切一下,然后就离开。 日子过得枯躁乏味,我们六个只有在恶作剧中排遣无聊。我们的屋子脏乱不堪,几个臭小子下工后倒在炕上谁也不爱做饭,整天对付着吃。晚上经常是灶冷锅凉。乔姐的屋子不然,整洁不必说,冬天上工前,她把洁白的被子重新叠好,铺在炕上,灶里添一把柴,晚上下工回来被窝是热的;然后静静地做饭,吃饭,洗漱,最后钻进被窝织毛衣或看书。唉,中间隔一幅柳条黄泥板,两个不同的世界,我们只有羡慕的份儿。终于有一天,我们有几个调皮小子淘气淘过格了。 我们的炕上虱子多,这在农村倒不算什么,但对刚从城里来的我们也是难受的事儿,可我们又懒,不想办法解决。上工时问乔姐,她微笑着告诉我们要讲卫生,又说了如何清除这种东西的办法。我们问她炕上有虱子吗?她静静地说没有。有一天下工,我们屋的小黄小陈,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青霉素空瓶,开始捉虱子。好家伙,捉了半瓶!小陈跟小黄嘀咕着什么,只见小陈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对小黄说“不在”,于是他们拿着那小瓶走了。又一会儿,他俩回来,哈哈笑着,我们问怎么了?他们说趁乔姐这会儿不在屋,把那瓶里的虱子放到乔姐被窝里了!天呀,这不得恶心死乔姐吗?我们几个都遣责他俩。他们俩也觉得过份了,吓得不得了。事已至此,怕也没办法,而且我们又感觉这事挺刺激,就都倚在两个屋的间隔板上听动静。一会儿,外面乔姐轻轻脚步声传来,接下来门轻轻响,轻轻关,再无动静。约二十分钟,听得乔姐“妈呀”地一声叫;少顷,听乔姐从未有过的带有哭腔的高声骂道:“那么缺德呢!缺德!缺德!”接下来就再无声音。我们六个又想笑又不安,一夜没睡得安生。第二天上工,我们故意与乔姐一个时间出门,与她打了招呼,她点点头,平和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只是没像以往露出微微的笑容。晚上,我们到乔姐屋去,意思倒个歉。只见屋子里晾着洗过的被褥,看来是她昨天连夜洗的。我们说了来意,乔姐微微一笑,让我们坐,没提这事儿,给我们讲了些队里的一些事。说到回不了城,掉了几滴眼泪,但很快就恢复了神态,末了说你们回去睡吧,太晚了,明天要上工的。 又是半年过去,期间抽工,还是没有乔姐的份儿。乔姐倒像是习惯了,基督徒一样没什么反应,依旧是静静地上工、下工。忽有一天,社员们告诉我,乔姐上工时在公路上让一家大企业的车给撞了,送医院抢救已脱险,那大企业当即对乔姐的父母表示出院就安排她到企业当工人,安排好工种。听说乔姐对这含泪的幸福十分满意,从此进城了。队里社员和知青们也认为乔姐的机遇真好,受的伤值得。乔姐出院时我正巧休班回家了,回来后听人讲乔姐静静回来收拾东西,静静地走了,屋子还扫得干干净净。真是“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来”。 多年后我常想:我们到农村,给农民带来很大负担,因为我们生产队的土地不够用,又不准务工,农民指望土地吃饭,知青来自然吃饭的人就多了;再加上我们十分调皮,闹得闻“青”色变。所以,知青也算是农村的虱子,后来一个个知青回城当工人,也算是虱子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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