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四海 于 2017-11-17 07:56 编辑
从五十五团开完“批林批孔”交流会,北京212顺着宝格达山山势而下,碾轧着薄薄的小雪,一路颠簸着。除司机老魏聚精会神地紧紧握着方向盘外,张科长、白干事和我三人昏昏欲睡。本应早上启程,五十五团政委跟张科长在部队上是老战友,又都好喝酒,非留午饭不可,又是一顿痛饮。
张科长在政治部属元老级的,有酒仙之称。几次提副主任,几次未果。在兵团师宣传科科长的位置,一干就是四五年。主任多次找他谈话,让他少喝酒,总是这耳朵进,那耳朵出,照喝不误。他总是说,不喝酒,写文章没有灵感。拿李白斗酒诗百篇作为例子。因他文笔好,好张罗,主任对他无可奈何。有时喝得高兴,操着一口不太纯正的京腔:我们是久(酒)经(精)考验出的干部。
吉普车驶入草原,平稳下来,觉得舒服了许多,更增添了睡意。
老魏突然朝着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张科长喊了一声:“科长,你看,狼!”
老魏这么一喊,我们三人睡意全无,几乎同时睁开眼睛,只见一片盐碱地长的一大片碱草旁,两只狼正在撕咬着什么。张科长问老魏带枪了没有,老魏叹了口气:“真他妈的怪,带枪啥野物也碰不到,不带枪,啥野物都出来了。”
“走,咱们往跟前看看去。”科长一发话,坐在后面的白干事我俩立刻来了精神。
吉普车朝那片草丛开过去,两只狼正在撕咬着一只羊,羊只剩下半个架子。那只大狼见车开过来,先是一惊,与我们对视了一番,冲天长长地嚎叫着,弓了弓腰,吐出几块刚咽下去的羊肉,嘴又擦着地皮低嚎了一声,像是给同类发出什么信号。然后,一前一后逃去,不时地停下,望着吉普车和刚撕咬的羊。
“咱们追哪个?”老魏请示着科长。
“追那只大的,”“好咧!”老魏把油门踩下,212箭一样冲向那两只狼。草原上不时有旱獭,大眼贼挖的洞,洞旁的土堆把车颠的老高,我们几个在车上忽上忽下,脑袋撞着车顶上,又礅下来,五脏六腑像落了挂。虽然车顶是厚帆布,还是把脑袋撞得嗡嗡作响。由于颠簸,和那只狼拉开了距离。那狼转回身,冲我们呲着牙,冲天长嚎着,像是找那只跑散的伴儿。看车离近了,又开始奔跑。狼拼命地逃,我们拼命地追,不知追了多远,也不知追了多长时间,狼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看来已经筋疲力尽了。真是丧家之犬,慌不择路,前面有一口枯井,狼扑噔一下跳了下去。这口枯井,是谁挖的,是什么时候挖的,不得而知。大概是没有挖出水废弃了。到了枯井旁,吉普车猛地一刹车,张科长脑门重重撞在挡风玻璃上,我和白干事也往前拥去。
我们下了车,走到枯井旁,张科长不停地揉着撞疼得脑门。
那狼坐在枯井里,歪着头,朝上看着,双眼通红,吐出黑紫色的舌头,张着口呼呼地喘着粗气,阴森的狼牙暴露无遗,嘴下垂着粘稠的唾液,浑身不停地抖动着。
“老魏、小任,你们谁下去,把它弄上来。”张科长看了我们一眼,问道。
老魏白了张科长一眼,“下去非让它掏了不可。”
“现在把手塞到它的嘴里,它都不会咬了。”白干事装明白地说着。
“那你下去,”我和老魏几乎同时开了口。老魏稍推了白干事一把,吓得他往后退了好几步。
我们大眼瞪小眼。琢磨着该怎么办。过了一会儿,老魏从后备箱拿出工具盒,找出千斤顶和一根绳子,冲我们一笑,“看咱的吧。”说着把绳子拴在千斤顶上,猛地砸下,千斤顶不偏不斜砸在狼头上,那狼长长哀嚎一声,嘴、鼻子、耳朵、眼睛浸出血来。怕它不死,老魏又反复咂了几下,狼头都要砸烂了。
老魏把千斤顶拽上来,“我下去,把狼拴上,你们几个把狼拽上来,再拽我”。说着,跳进枯井,用绳子栓牢狼腿。我们把死狼先拽上来,解开绳子,系下,又把老魏拽上来。
老魏上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说:“狼是我先见到的,又是我给弄上来的,狼皮我要,给我妈做条狼皮褥子。”
“我要狼尾巴。”老魏还未停口,白干事迫不及待地说。大家都知道,上交一条狼尾巴,能得奖励,还能得十五发子弹。
“那我俩呢?”张科长瞪了他们一眼。
“你俩吃狼肉。”白干事狡黠地笑着。
我们把死狼塞进后备箱,张科长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是到哪了?”这才想起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老魏也看了一下四周,“往前走几里路,是五十一团一连。”大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隐隐约约有几幢房子。
“走,咱们看看去,让他们找人把狼皮给剝了。”我们上了车,车厢里充斥着血腥味。
“咱们还是回去吧,要不赶不上晚饭了。”白干事提醒着张科长。
“回去干啥?又没有老婆等你去搂。瞎子掉井,哪不避风。”张科长说。
我们四人目前全是光棍,张科长、白干事的家属没有随军,老魏的老婆在农村老家,我是知青,纯光棍一根。
白干事说:“那咱们以啥名义去?”
“检查批林批孔的进展情况。”
赶到一连,正是收工的时候。两名现役军人见到我们,跑过来,向张科长敬礼。这大概是连里的连长,指导员。把我们让进连部,洗了手,擦了脸,我发现这连有我的同学和街坊,我找他们唠嗑去了。
通讯员找我去连部吃饭,桌子上已经摆上几个菜,两瓶酒。我离开这空儿,张科长、白干事不知和这连的连干部们说了些啥。
回到师部,天已经黑透了。一天两顿酒,真是承受不了,没顾得上洗漱,钻入被窝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张科长、白干事敲我宿舍门,进屋就问:“小任,狼呢?”
“我哪知道?”经他们一说,想起昨天的事,我明白了,准是把狼忘在一连了。
张科长叹了一声,又无奈的一笑,“真他妈的,打着耗子喂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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