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四海 于 2017-9-29 06:33 编辑
我在马号里干活的时间不短,至少有两年;我在农场也当过“官”,山寨的,是个 —— 马倌。 分场的马号那一片房子成“凹”字形:东面一栋是牛号,西面一栋是马号,朝南的一栋自东往西依次是兽医室、饲料房、井房和豆腐(粉)坊。这三栋房子的北面是好几栋猪号,包括“猪圈隔壁是宿舍”那一栋。 只要不是冬天上山拉柴禾,只要不是跑远途,马车一天套两回,马儿中午要回马号休息、吃草,我的活儿之一是中午喂马。马无夜草不肥,晚上由原“国军”上校张铁铮常年打夜班。 我喂马的道道不少,一是用心学的,二是自个儿琢磨的,真抓实干,一套一套的。 午后车老板子来套车,一搭眼就说我的马喂得好,马儿都吃得饱饱的,那技艺比二劳改(刑满释放留场人员,又称“农工”)还强,二劳改有时还小不溜的对付、糊弄一下。我也听不出这话到底是损还是夸,有人给戴高帽子,二了吧唧的心里还美个滋的。 分场的马有三四十匹,我们三天两头要铡草。 第一次见到大铡刀,吓了一大跳:那家伙!那么老大,那么老沉,两只手拎着铡把都挺费劲,脑子里立马想到《铡美案》,还想到了刘胡兰。 大铡刀还配个铡床,铡刀的前端有个孔,和铡床用螺拴固定着,磨刀的时候可以卸下来。 铡草一般需要三个人:一个摁铡刀,一个续草,一个将铡碎的草挑到一边去堆起来。没有第三人的时候两个人也能干。 续草是真正的技术活,没有一点真功夫根本干不了,危险性也大,大铡刀下来,弄不好就把续草的手给铡下来了。知青没有干这个的,续草的全是农工。 农工抱一大捆草放在铡刀底下,我看准他示意可以铡了才摁铡刀,一刀下去,农工又抱着草往前“续”一丁点。这“一丁点”是多少?行话叫“寸草铡三刀”,也就是每段只有 1 公分的样子,越短越好,那么细,马才爱吃。 铡草不光是个力气活,“寸草铡三刀”,铡一次草不知道大铡刀要摁多少下,每次铡草都是甩开膀子出几身汗,馒头多吃两个。 铡草又是个细致活,寸草铡一刀,那是糊弄!如果马儿会说话,它也会骂“人”不是个玩意儿: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我在农场坐过无数次马车牛车,完全理解什么叫“做牛做马”,什么叫“忍辱负重”。看着它们拉着装得小山似的柴禾,看着它们铆足了劲在打误的泥淖里扑腾,狠鞭在耳边炸响,一鞭子吓得它们一哆嗦,车老板子嘴里还不停地骂骂咧咧,我的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可怜马儿不会说话,它一生遭了多少罪!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让它们吃得好一些。 铡草还是个危险的活,它的危险性全掌握在铡草人的手上,毛愣三光可不行。我觉得农工也是人,多数也是拉家带口的,他的双手在我的铡把下,那一刻我握有生杀予夺的大权,我告诫自己宁可慢一些,干活的时间长一些,但不能祸祸人家。 后来有了铡草机,一通电,省力不少,但危险性还是大。 铡草机运转起来动静大得令人心惊肉跳,就怕刀片突然飞出来,一旦飞出来人就算“伟大光荣”了。在铡草机上我也续过草,续草的手要把握着度,不能着急,不能紧跟着,一个疏忽手就跟进去了。后来农工急中生智,干脆在续草的木槽上横着钉了一根木条,木条至刀片的距离大于手臂的距离,这样就安全多了。 草续得太急铡草机容易被草缠死,在清理缠草时就怕机器突然转动。 兄弟分场有位知青的一只手不慎卷入铡草机,被活生生切断了;虽然后来被评为“钢铁连长”,但年轻轻的,一只手永远没了,今后漫长的人生道路咋走呢?那真叫人揪心!
画中人在试铡刀磨得快不快,旁边竖着的就是铡床。画面右上角是马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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