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立在墙前，三十多年前那一个个鲜活的面孔，一个个动人的故事清晰地在我的脑海中翻腾。其中有一个馒头故事我想讲给大家听听，因为事情虽小，却至今不能忘怀: 当年的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是一个新组建的单位，比起新疆建设兵团、东北建设兵团，甚至云南建设兵团，条件都要差很多。最主要的是吃不饱！虽然也号称每人每天一斤半粮食，但大多是翻仓底的糜子米、红薯干、红薯面等粗粮，每天顶多能有一顿白面馒头。繁重的劳动之后，最盼望的就是开饭号响，可每顿半斤的定量只够我们这些在家都要“吃死老子”的半大小子勉强吃个半饱。偌大的胃，天天有一大半是空仓，惹得我们这些一腔热血的青年“汉子”们个个眼睛里冒出的都是绿光，周围的鸡鸭牛羊见了我们都要绕道走。 那年我母亲来兵团看我，到连队时刚刚开过晚饭，连队首长赶紧叫司务长给我母亲端来一盘热腾腾的菜，一碗糜子米粥和三个白面馒头，我坐在旁边陪着她老人家吃饭。我母亲问我吃过饭没有，我点点头说吃过了，你快吃吧！她有胃病，平常就吃得少，旅途颠簸后更是胃口不佳，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对我说：你要还能吃就再吃点吧。殊不知，我就等着这句话呢！看母亲真不吃了，二话没说，风卷残云，一碗粥、一大盘菜、将近三个大馒头没五分钟（文学描述，具体用时记不清了）就渣儿都不剩了。老母亲看着我这吃相眼泪就出来了，说：你不是刚吃完饭吗，怎么饿成这个样子？！我什么都没说，只是露出一副菜足饭饱，一脸幸福的样子。从此，一直到我母亲去世，老人家一说起我在兵团的事情就必定要回忆起这段往事！ 生活虽然艰苦，却挡不住那个年代知识青年的火热的激情！扎根边疆，建设边疆；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学习雷锋好榜样，等等激励我们人生的信念时时刻刻反映在生活、工作中。我们一个连队六个排的建制，三个男生排，三个女生排。每个排四个班，我当时在三排十一班。填饱肚子是个大问题了，多多少少影响了知青们的情绪和斗志，尤其是肚大如箩的男青年们。 为了缓和这个矛盾，不知道是连队政工干部们做了工作，还是女生们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想起了雷锋叔叔，突然有一天晚饭后，各个男生宿舍的房门都先后响起了敲门声。大家开门一看，每个屋门口都有两个女生，手里端着一个饭盆，里面装着一盆馒头。男生们都愣住了，你们什么意思？女生们的回答：知道你们老吃不饱，我们女生吃得少，剩下的就给你们端来了。太阳底下的谎话，这点定量，女生们饭量小的勉强吃饱，饭量大的和男生一样挨饿。但诱人的白面馒头使男生们宁愿相信这善良的谎言，据我所知，没有一个男生班拒绝接受这雪中送来的炭！给男生班送馒头的是相对应的女生排的女生班，也就是说，给我们班送馒头的是女生六排的二十三班，她们的宿舍就在楼顶照片中门口有条石铺小路的那个房间中。从此以后，每到开饭时，我们就望眼欲穿地盯着那条小路，而且从来没有失望过。 可是有那么一天，饭都吃完了很有一会儿了，那条小路上也没见到熟悉的身影，很叫我们有些郁闷。对门十二班的伙计们早就收到二十四班的馒头，吃得心满意足。看见我们失落的样子，就拿我们打趣、开涮：人家昨天给你们送馒头的饭盆是不是没还回去呀？人家没家伙盛馒头给你们送了。记着，收到馒头要说“谢”字，没礼貌就再吃不着了，云云！成心气我们，我们也没脾气。 当时我是副班长，班长是呼和浩特市一个蒙古族知青，为人沉稳、温和，后来曾任内蒙古大学的副校长。这时，班长悄悄地对我说：要不然你过去侦查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脸皮薄，不好意思干这事，就答：为馒头到女生宿舍去侦查，要是叫人发现了多不好意思啊！今天不送就算了吧，明天人家肯定会送来的！班长听后也不吭声了。 就在太阳已经落山，大家不再报任何希望，而在油灯下各自干自己的私事的时候，突然，门外传来熟悉的敲门声。班长睡在大炕的最外头，跟听到紧急集合号似的一纵身就跳到了地上，脚刚一着地，手就把门栓拉开了。门外果然站着两个二十三班的女生，满身劳动后的尘土还未来得及洗去，手里端着那个熟悉的饭盆，依旧装满了香喷喷、白兮兮，诱人的大馒头。她们脸色绯红，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们班今天地里的活重，天快黑了才收工，刚刚回宿舍，还没来得及洗脸。班长怕你们没吃饱，叫我俩先把饭打来，把这盆馒头赶紧给你们送过来。我们班长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的同志们就七嘴八舌地说：没关系，不晚，不晚！两个女生把馒头盆交到班长手中就急匆匆地走了。班长转过身来，脸就沉了下来，一反平常的温和，张嘴就骂：你们这些灰各庖（音译，是内蒙古一带一句非常厉害的骂人话），除了吃就一点人事不懂，她们劳累了一天刚回来。你们饿人家就不饿？！人家进屋第一件事就是给我们送馒头，你们还“不晚，不晚，没关系”，连个谢字都没有！难怪十二班的人笑话咱们呢！副班长（就是我），今天这盆馒头谁也不许吃，你给人家送回去！班长一通训斥，大家自知理亏，谁也不敢再吭一个字。黑天半夜，到女生宿舍去倒送馒头，真叫人看见，好说不好听啊！我连忙打圆场：班长，这么晚了去女生宿舍，要是叫别的班男生看见了，咱们就又成笑料了。这样，咱们先把这些馒头吃了，明天咱们班每人出一毛钱买二斤铁蚕豆（四毛一斤）送给二十三班，一来可以表示对她们的歉意和感谢；二来让别的班男生看到咱们班知恩图报，有礼貌；女生们最爱吃零食，她们保证接受。班长听到这个主意，觉得挺好，脸色就缓和了下来。 第二天，一切如我意料:送了二斤铁蚕豆给二十三班，她们千恩万谢，以后给我们送馒头更是心甘情愿；十二班的伙计们再看到我们就说：你们真会拍女生的马屁，以后不会再缺馒头吃了；连队开大会的时候，把这件事作为学习雷锋，男女生团结互助的典型事例宣扬；指导员最后还加了一句:男女生团结互助不仅要表现在吃喝上，更重要的还是在工作上、劳动中互相帮助！在以后的劳动中，我们班的确没少帮助二十三班的姐妹们。后来我们班的一个年纪最小呼市知青还和二十三班的一个呼市女知青结成了伉俪，当然这是许多年以后的事了，我早已离开了内蒙兵团。至于他（她）们的结合和当初的馒头有没有关系，我就不得而知了。 转眼四十多年过去了，每当我看到这张照片，就想起这个馒头的故事。还自觉不自觉地盯着残垣断壁前的那条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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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9-27 07:01
楼主
发表于 2017-9-27 09: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