垄葱,就是种葱。当年我奉父令脱下还没有焐热的军服回到陕北的小山村去插队。那里的生活条件无论从哪个方面比都不如素有“山青水秀”之称的天府之国。插队三年,我吃了不少苦。 当然,我对插队的那段历史不后悔,也正因为有了那段插队的磨炼才能够使我今天能够在人生地不熟的北京市混到了革命征程到站歇歇了。 虽然生活条件艰苦,伟大的中国人民就有一样伟大的品质那就是从不向困难低头!我们山村的老百姓也是一样样的。何况陕北黄土高原的党项人直率干脆吃苦受罪的性格传承至今,所以“一颗红心两只手,自力更生样样有”。在毛主席党中央在延安的十三年,陕北人民就是凭着这股精神养活了数十万的党政军人士,确保了根据地的安全,最终为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革命的前程“照亮了灯”。 我当然也不例外,当时想得就是到了这里就要随遇而安。生活条件艰苦,那就要“难不难,想想当年大生产”“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就干呗。垄葱就是我刚去插队时干的一件事。 不过话要说回来,我去插队才是初67届的学生。在学校期间除了学习再就是参加社会活动外,应该说还是干过一些家务活比如制作煤球,比如上山砍柴,比如下河捞鱼,比如工厂学工商店学徒等等,但农活还是一窍不通。所以垄葱是我父亲带着我干的。 那天吃过早饭后父亲要我扛上镢头带着我到村庄后面当年他们居住过的一处旧址看看。那旧址座落在一条名叫庄科沟的沟岔,除了有几堵残缺不全的墙外,什么也没有了,屋外屋里长满了蒿草一片荒凉。父亲站在那些墙前,抚摸着墙体尚存的石块说“这些石头都是当年我从河沟里捡拾来的呀。” 我问父亲为什么这里成了残缺不齐的样子,父亲说这是当年他参加红军后,反动派来了把我奶奶一家人赶了出去一把火给烧了。 父亲指了指屋后的一个小山包说“走,跟我上去,咱在那里垄些葱。”我还奇怪的说“垄葱?啥子叫垄葱?”父亲笑而不答只是带着我登上了小山包。 小山包非常向阳,而且山包顶上平展展的,父亲用镢头在山包上开始刨了起来。他顺着平缓山坡从山根向山包前部一口气刨出了一道长达20米左右的深约30公分的长沟,边刨边把从沟里刨出来的土顺势堆成高出地面约15、6公分的一条垄行然后拍了拍手说你来,照这个样子刨沟堆垄。于是我也照着父亲的法子开始了我的劳作。不过我的水平那就差远了。父亲虽然参加红军革命几十年也是一方官员但看来劳动人民的本色绝对没有丢。刨出来的无论是沟还是垄都笔直笔直的且不说沟深沟宽垄高垄宽都基本一致。而我自己“啃吃啃吃”地了好一阵,累得满头大汗脸红脖子粗,刨出来的那条垄沟弯弯曲曲而且沟深浅不一垄也高低不平。父亲笑着说小子,你看看这两条的差别在哪?“告诉你,这种地也是有学问的。比如说我为什么带你在这里来垄葱?因为葱的生长需要充足的阳光和较深的熟土层,刚好这个山包就具备这些条件。你看这山宝朝向正南,咱们这里称为阳坡,山包又不高还平展展的,土层厚下点雨也能够把雨水都吸进土里。好地方呀。”我呢,看见自己的杰作与父亲相比的确差别不小所以也觉得羞愧难当吧。只好这里修修那里改改地尽量给整顺溜点。 就这样我在父亲的指点下,在山包上用镢头刨了整整一天,终于把一条条经过父亲修正总算比较齐整的垄沟给刨好了。没有几天刚好下了点雨,父亲又带着我去垄葱。这次拿了一些父亲带着我去县城专门买的葱苗子。这些葱苗子都有须根,是在葱根以上约10公分处截断的,这葱根是头年人家制作而成的但我不知人家是怎么保存的,反正水个灵灵的活着呢。到了垄葱地,我效仿父亲那样从垄土条的顶端用手刨出个深坑,把葱根放进去竖直,然后用土给埋好五指并拢在葱根四周捅了又捅直至葱根四周的土瓷实了才算罢休。这时看那葱根就露出不到3公分的头。父亲说你不要现在看它们小步受看,将来就长成一尺多高的一垄一垄的大葱了。而且我种的葱是陕北当地人民俗称为“红葱”的品种,它的葱皮不是雪白色而是白色夹点黄红色的,葱杆不是青绿色而是透现出一股红黄色半透明状的。“红葱”很有一股特别的香味。我在农村吃饭时可得益了“红葱”的好处,菜做好后无论是熬菜炖菜还是炒菜(当然那是很少有的),出锅后撒上一些切好的红葱末,那菜的热气一蒸腾葱香味就直冲鼻而来,真是香极了,令人胃口大开。不管是玉米面还是粗糠蒸就的窝窝都在葱香的伴随下吃个叫香呀。 葱垄好后我就在劳动的空闲时间里去作务一番比如除除草,松松垄沟里的土。每次去我都感觉葱在不断地长大,每次去都看到葱苗比上次高了,葱丛比上次粗了。就在垄葱30多天后,乡亲们就提醒我能够割一茬葱食用了。一开始我还有些舍不得,乡亲们说你不割它反而长得不好,于是我就按照乡亲们说的方法把葱从根部给齐齐的割了下来。当我割第一刀的时候心里酸酸的扑腾扑腾了好几下,手也发抖不停。事后我还想怎么有这样的感觉呢?当年首次打火箭筒首次扔手榴弹首次打枪都没有如此的感觉怎么今天割点葱还有此感觉呢。细想不是自己胆小了而是自己作务起来的作物真有份感情呢。 从垄葱的作务中,我体会到这垄沟垄葱真有益处,一是下雨就把雨水给积在沟里供土壤慢慢地吸收不向其他地下雨满地流水不仅水积不住还把熟土给冲刷走了即人们通常说的水土流失。二是种植的作物在垄条上基本生长在熟土层里水肥条件都好所以作物的根扎的深营养吸收的多长的就好。以后陕北人民总结垄沟种植方法不仅种葱种什么都是垄沟法结果粮食产量大幅度提高终于摘掉了缺粮的帽子。 有一天我放羊归来。正在羊圈门口数着羊呢,同村插队的北京知青林秋找我说明天队里要杀羊,她们几个决定凑钱买些吃。“从北京来了大半年就沒见到肉星,实在想了。不过当地吃羊肉的那种大锅饨,得多少肉呀,咱买不起,只能买点炒个葱爆羊肉。可这葱只能找你嘛。”出于都是知青惺惺惜惺惺的想法,我答应给她们一些葱但必须我去地里挖。我怕她们给我乱挖一气整坏了。 第二天打早我独自扛着小锄到了小山包。因为当时我放羊可以在半前晌也就是九、十点才走所以早上还有点自由的时间。 到了山包我如同往常一样扫视了葱地一遍。每次我去葱地都是如此,而且每扫视一回看见那些个长的挺拔向上的葱苗心里永远有股美滋滋的,幸福的感觉。 当我如同往常扫视一番时,突然间眼光被葱垄的异常给吸引住停了下来。有一垄条上的葱断断续续地没有了只留下些黑暗的洞穴。“不好,有窃贼。”顿时往常那种美滋滋的,幸福的感觉直接就消散的无影无踪。 我气愤的紧走了几步来到被“失窃”的葱垄前,俯身认真观察。“不对呀,这垄沟四下的地面平整整的沒有一丝人为痕迹。”我也知道当地民风极朴,鲜有偷盗情形。现场也能证明不是有人偷盗。“那是谁干的呢?”我围绕着葱垄条转了又转,又爬在垄条上看了又看。終于看出点明堂,就是葱丛缺失的哪些个洞穴壁上都有葱丛上下被拖动形成的划痕。再细细的看,我发现那些划痕运行的方向都是上轻下重,这说明葱丛是朝下被“挖”走的。“朝下挖?”这不可能的,那必须要在垄沟里顺葱底部横着挖透露出根部再给“拽”出来。这样的挖法除傻瓜大概是没人干的。何况我已经看过垄条外面就沒有人为痕迹。 我想了想,干脆把袖子一挽就把手直接伸进被盗葱的洞穴里想探个究竟。 洞穴不深,一尺多深就探到了底。我用手在洞穴里转着圈探着探着,竟然探出洞穴地部还有一个洞口,手指探了探似乎是个水平走向的洞。其方向与垄条一致。 我缩回胳膊,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要把事情整明白,看来这水平洞是个关键。我决心沿着垄条整个把它翻开使水平洞暴露出来,不就明白什么情况了嘛。说干就干,那垄条还剩余不少葱,就一并挖出反正要送林秋她们的。 整条垄挖开后,那水平洞照就向山崖跟部延伸,我一直挖到山崖跟部,那圆圆的洞穴就直入山崖,我再也无法挖开了,因为大山太厚,要想再挖下去,必须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才能够继续。 这时正好五叔打山包经过,我急忙请教这是什么洞穴,什么人干的。“什么人干的?是哈会。葱少了吧,那是哈会给拖走了。” “五叔,什么是哈会?它怎么会偷葱?” “哈会就是哈会。这东西是瞎子,眼睛看不见什么。就爱在地下刨洞四处串呢,它特别是喜欢吃红葱,多远都能够闻见就刨洞钻了过来从葱根拉走回到老窝再吃。” “那怎么办呢?”我问五叔。五叔说一个是支架子打,再呢,就是像我这样刨到崖脚跟前,把洞刨开,再洞口下方挖一个深坑,然后给洞口薄薄地埋上一层土,耐心等待。等它一出洞因看不见就一头栽倒深坑里随手就活捉了。“但这就必须要有耐心再旁边悄悄地等着,不然它掉进坑里很快就刨洞走了。” 我一想,自己放羊早上还是有时间的,就采纳五叔说的第二种方法,我也有活捉它看看到底这“哈会”是什么?就如法炮制在洞口下方挖了个深坑,然后把洞口堵住。自己则躺在一旁看天上的白云、蓝天随想万千。 嘿,五叔教的这招真灵。没有多大一会儿的功夫,坑里“嗵”的一声,有东西掉了进去。我急忙爬到跟前一看,灰白色毛绒绒的一个动物。果然它什么也看不见,光低头用爪子乱刨,很快就刨了一个洞钻进去少半截身子。我当然不能让它跑掉。用手抓住它的后半身拖了上来扔到地上。它顿时把脑袋埋在肚皮下。我用镢头强行将其全身展开。好看,红红的爪子,尖尖的嘴。小脑袋闪闪发亮。我突然灵醒了“这不是鼹鼠嘛。”对得很,就是鼹鼠。鼹鼠的特点就是有眼睛看不见而且拒光所以我把它拖上来它把脑袋埋在肚皮下就是为了躲光。 啊,原来盗贼是鼹鼠。 顺便说一句,那只鼹鼠我给带回村子里后,因为急着要放羊去,就先搁在一个木箱子,等我回过身准备拿起箱盖子给盖住时的这点功夫,我的那只牧羊犬(当然是本地土狗绝对不是神马苏格兰、美利坚的)突发动作就将其从箱子里给叼走了。等我连骂带追从狗嘴里夺下时鼹鼠不幸已经归了西只好扔在了他处。当我晚上回来才知道庄里的北京知青“皮匠”还给捡了去煮的吃了。唉,什么厉害也厉害不过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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