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册时间2017-7-16
在线时间 小时
- 最后登录
- 1970-1-1
|
四十多年前,卷入上山下乡插队洪流中的我,从天府之国来到了当年中央红军落脚的陕北山区,过了三年的“耕牧”生活。
我插队的生产队是在一条条山沟里又拐了好几个岔岔的一个小小山村,不通电,不通汽车,不通邮。由于我的父亲,一个脾气倔强的老红军曾在这里生活和战斗过多年,他坚持要我脱下还未捂热的新军服而是到这里插队,“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小山村实在是太荒凉,太贫苦了。放眼望去,布满了黄土的一个个山头就像不长头发的大脑袋,光秃秃的,没有什么绿色植被。
那时天天困扰人们的就是烧柴。人们把一尺来高的蒿草都刨下来晒干当柴烧,偶尔能砍上一丛小荆条、小酸刺类灌木的,那就是件令人高兴的事了。因此,如何找到烧柴就成了我每天的首要“工作”。每天劳动一休息,我就提把小镢头,和当地人一起赶快跑到地边崖畔寻找那“人见人爱”的蒿草,刨下来平铺在地上,晚上收工时再背回去。记得当年一些知青为了多搞点柴,还常耍点小手腕,故意把刨下的柴与老百姓刨的紧挨在一块,下工时顺手把人家的拨弄过来些。
插队没有多久我当上了牧羊人即“羊倌”,就在山里活动的范围大了,搞柴的本事也大了点。我曾多次冒着生命危险攀登陡崖去砍长在山崖陡壁处的柴禾,有好几次摔下来。好在陕北的黄土绵软,养人护人育人,每次我只是有点皮破肉伤,从未伤筋动骨。
一天,我赶上羊出了村,那天不知道至今我也没有想透的原因,我赶着羊一歇不歇地仿佛着了魔似地就着急火燎似的上了村东南那座又高又陡的坟山。当我气喘嘘嘘地翻过山顶往山下那被人们称为石磐沟一瞧,大吃一惊,没有想到就在光秃秃的黄土山间,竟然还有这么一片“绿洲”。自打我到农村后,天天眼里见的就是那一望无际的黄土地,突然见到这久违了的绿色世界,真是幸福至极啊!我连羊群也不顾了,当即连蹦带跳地冲下沟里。
石磐沟底宽约三百多米,平展展的。一行行的柳树望不到头,大的树胸径竟有六十多厘米,小的树也有二三十厘米粗。地面长着绿茵茵的草,开着朵朵淡蓝的、浅黄的、粉红的小花。沟中的小溪流着潺潺的水,清澈透底。我大叫一声:“安逸”(四川话,舒服的意思),一个后仰就面朝天地躺在那草地上,任太阳晒在我的身上,任轻风拂在我的脸上,四周安静极了。真像天堂,不,就是天堂。过了一会,我起来后,才看见那树下林间生长着一丛丛稠密的灌木,地上四处是枯枝枯杈。当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有这么多的柴啊”!我这高兴哟!但兴奋之余也奇怪:这里的植被怎么没有遭到人们的破坏?先不管它,拣柴要紧。那天,我拣了满满一背干干的柳枝,回了村。由于那山太高了,路十分难走,再加上柴又重,我真是走一步摇两摇、气喘如牛,但心里是非常高兴的。那一段时间,我只要有空,天天去那山、去那沟里放羊,除捡柴外,那里的风景非常令我陶醉。也只有到那里,我才能暂时忘却那困苦的插队生活。
过了几天的一个上午,我仍像往常一样,把羊赶到山坡上,就下到沟底捡柴。忽然,听见有刷刷的声音。我当时的反应是有狼来了,吓得连忙直起腰来,手里攥紧镢头,抬头一看,呀,不是狼,是人,是个女人。她从后沟掌走上来,上身穿件蓝地白点的中式上衣,裤子是黑灰色的,头上蒙块白毛巾,手里提个篮子,走得很快。而且走路姿势恰如民歌中唱的“水上飘”般的一步一摆一步一扭地很是好看。
我心想这是谁家的婆姨?一个人走在这旷野也不怕。第二天,当我又去到那条沟里捡柴时又听到刷刷的声音。我抬头一看,怪了,怎么还是昨天那个女人?她长的很漂亮,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这女人从哪里来的呢,我没有听人说这沟里住有人家啊?难道她是鬼?想到这,我害怕了,连柴也顾不上捡了,就赶着羊出了山。见到一早就在山外路口放牛的两个小后生,我问他们刚出来的那个女人是谁,他们笑着说今天除了你,哪还有人出来过。我听了后,更加害怕。 那天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老想是怎么回事。
“不行,我—定得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天一亮,我就放羊上了坟山。再次下到到了沟里,我顺着沟底走,只见满沟上上下下都长满非常茂盛的灌木、杂草。我一直走到沟掌垂直的陡崖处,才见在紧贴山崖的地方,有间小房。“汪汪”一条大狗直冲着我叫,这时从屋里出来一个人,吓了我一跳。他满脸的伤疤,样子很怕人。他喝住了狗,问我是谁,来这干什么?我自我介绍后,他说了句:“啊,你就是某长的儿子。”我学着电影《小兵张嘎》罗金保的派头说:“这还有假?”他没理我就进屋了。这时,我前两天见到的那个小媳妇出来了,说你以后别在这条沟捡柴了,这是队上的封山区,谁也不让捡柴的。说罢也进屋了。
他们是什么人呢?为什么住在这深山沟里呢?带着这不解的谜,我回村到八十多岁的老祖母那里去请教。她“嗨”了一声,说了句你怎么上那里去砍柴。我说为什么不能去?
老人家又“嘿”了一声,说道那树是你大(我父亲)年轻时栽的,后来归队上了。一来是你大当了红军,为老百姓出力不少,大家敬重他,都不去砍树捡柴。二是那后沟掌住的是位英雄人物。你见的那男的是当年跟你大一块当红军,在朝鲜负伤后回来的,因残废了,就回村了,又干不了体力活,性情也孤僻,队里就让他上那沟里看林子去了。他对这树就像对他的亲人一样,非常爱护,任谁也不让进去。那小媳妇是3年闹灾荒时讨饭来的,他们成了亲,还就住在那沟里看树。过去村里有的年轻人也有去那砍柴的,结果让那男的给打了,加上队上封山制度也非常严,因此人们也不敢去那条沟砍柴。就这么两个原因保住了那满沟的树木美景。
这以后当我实在捡不到柴时,我也到那沟里去捡点枯落的柳枝以解燃眉之急。就这样,我的烧柴问题才有些缓解。
奇怪的是,那两口子一直不管我。看见了也装作没有看见。直到我告别插队生活离开小山村时,那男的才找到我,给我说了句令我震动肺腑的话:“你捡柴我不管你,那树是你大栽的,你可以捡。你大不仅养了你,连你受苦的日子里会有难处,都给你想到了。所以,他留下这一沟树,不然,这几年你烧什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