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古诗词缺少的是什么?
文/一把刀
互联网时代,传统文化的传承变得更加便捷,人们通过网络获得知识,进行创作,又通过网络传播出去。尤其可喜的是,许多原本认识不到网络功能强大的老同志也与时俱进,学习上网,玩起QQ与微信,参与进来,中华诗坛呈现出老中青传帮带的良好局面,古诗词的创作阵营越来越庞大,据估算,这支队伍达数百万人之巨。
近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 《意见》指出: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是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重大战略任务,对于传承中华文脉、全面提升人民群众文化素养、维护国家文化安全、增强国家文化软实力、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具有重要意义。
无疑,这对弘扬诗词文化,具有战略意义的高度,诗词的传承与发展,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皆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繁荣景象,形势喜人。
欣喜之余,我们不妨总结回望,冷静思考,那就是,当今的诗词,缺少的是什么?
一把刀认为,我们需要辩证地看待中华诗词的现状,多了什么,少了什么。把不该多的杂质剔除,把所欠缺的充实。那么我们的诗词文化,就会更加有序地迎来一片崭新的天地。
一、当今的诗词不缺数量,只缺质量。
在铺天盖地的网络诗词论坛、诗词群中,每天要诞生多少诗词?这个数字无法精确统计出来,但数量应该可达数十万计。
想想确实可怕,古人千百年传下来的诗的总量,今人极有可能一天的时间就有了这个数。若是一年、几十年下来,那得有多少诗呢?这应该是天文数字了。
问题就来了:这里有多少好诗呢?在诗的海洋里,又有多少好诗被淹没了呢?千万别说是金子总会发光,把几粒金子扔到沙海中,你要淘出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求量不求质,成了当前很多作者的常态。经过长期观察,发现有的圈子、有的群,有的人天天发诗,甚至是一天多首、几十首。让一把刀很是困惑:这些人怎么那么有“才”呢?他们的感情怎么那么丰富呢?他们不要上班吗?简直就是一部造诗机器,诗,成了流水线下出来的产品。
想想陆游,活了85岁,写了七十来年,也就流传九千多首诗。按七十年的日子来计算,平均三天左右出一首。
爱诗,可以理解;多写,可以叫做勤奋,似乎也无可厚非。但如果把写诗当作了任务,明明无言偏要言,明明无诗总是诗,日赋百首,不就是 “滥情”吗?
诗,言志;诗,传情;诗,达意。诗,是文学作品,不是产品。
那些一天到晚、一年四季不停写诗、摆诗的人,是否想过这问题:你的诗,有几首精品?
二、当今的诗词不缺矫情、只缺真情。
闭门造车出来的诗词,景假情伪,犹如假山盆景,直似塑料花。“闲坐家中历天下,懒依床铺说游春。严冬争写春秋怨,滴酒未沾发醉音。”
“假山盆景诗词”俨然成了一种潮流,成泛滥成灾之势,究其原因,是这些作者忽视了文学的本质问题:源于生活、反映生活、高于生活,一厢情愿地把诗词理解成高雅之事,便故作高深,凭空臆造。
诗词之道,一在章法,一在情具。离开了现实的土壤,这朵诗词之花,也不过是谎花,有花无果。细察不少诗词,玩的是文字游戏,脱离了实际,堆砌词藻,照搬古人,所借之景,所托之物,动不动就是“折柳、看剑、更漏、吹箫”一些已经在现代几近绝迹了的东西,花前月下的一份浪漫夹着陈腐的僵尸味道;亦有才高者,或能出口成章,信手拈诗,洋洋洒洒,其诗水平颇高,然玩的也只是一份技巧,独独少了一样东西:真情。正如熊东遨先生《求不是斋诗话》所言:“诗者,文学之精也,难从笔上得来,应自心中流出。心中无激情,不可强做,勉强落笔,恐其画虎不成反类犬耳,纵有千言,何足言价?”
胡仲孺《简斋诗笺叙》说:“诗者,性情之溪也。有所感发,则轶入之不可遏也。”严羽《沧浪诗话》又说:“诗者,吟咏情性也。”诗,是诗人情感与生活碰撞后的艺术表达。缺乏真情的诗词,有时显得假大空,有时显得惺惺作态,俗不可耐。
诗,是艺术,不是技术。不知何时起,当代诗坛流行起步韵唱和来,许多人在哼哼唧唧中表白着虚情假意,技术起来。
唱和本是指唱歌时一方唱、彼方和,就是一唱一和。唱和有两种不同的方式:一种是甲方赠乙方诗词,乙方根据甲方诗词的原韵写来回答,白居易、元稹二人依韵唱和的诗是为代表。另一种是乙方回答甲方所赠诗词,只根据原作的意思而另自用韵,柳宗元与刘禹锡之间的唱和是为典型。
步韵,又称为“次韵”,是和诗的一种方式。使用原作诗者用过的某一韵或某几个字,和诗者依次使用相同的韵字,这就是步韵,取步步跟随之意。步韵诗因为要步原韵韵脚,所以写来不免牵强而不很自然顺畅。步韵诗始于白居易同元稹的互相唱和,至宋代而大盛,至今日而大乱。
唱和是一件高雅之事。可以传递友情,抒发交流思想感情,增进彼此的了解和友谊,也可切磋提高诗艺。
但唱和不是瞎唱和,更不是瞎搀和。旧体诗坛刮起的瞎唱和之风应该引起注意。有时,一首诗唱和者竟达数百数千数万之众,前呼后拥,煞是热闹。究其因,概国人盲从心理尤甚,拍马之心强烈:既是雅事,我也去雅一把。 至于写得怎么样,被和者本人知不知道,根本不用管,反正能凑上数就行。
唱和存在几个问题:一曰泥古不师古,趋新不创新。追求形式新颖,内容却欠创新,流于平庸,以速度快为傲。二曰投桃报李,互相吹捧。你赠我酬,本是人之常情,但如果明明两个人都不熟悉甚至不认识,无任何交情,却言不由衷地大唱友谊地久天长;明明对方人品作品一般,却大弹着高山流水,以子期伯牙互喻,就是自欺欺人了。三曰碍于情面,应付了事。既然你送了我,我不送你,面子上似乎过不去,也显得自己没水平,于是只好抓耳挠腮、绞尽脑汁、搜肠刮肚,瘦老母猪拉硬屎一般,硬生生地挤出来,赶紧交差,对付过去。总而言之,因韵害意。吴乔《答万季野诗问》:“步韵最困人,如相欧(殴)而自絷手足也。盖心思为韵所束,于命意布局,最难照顾。今人不及古人,大率以此。”
唱和其实是有术的。首先,应端正心态。不唱和并不丢脸,有诗兴、有灵感,就和之,绝不勉强自己;不为求雅而伤雅,不慕虚名,恬淡自适,不去逞强弄巧,也不勉强自己。其次,需摆正韵与意的关系。情意是诗词的灵魂,步韵和诗不能束缚诗词意境的创造和意蕴的深化,不因韵伤意。第三,当尊重原韵,同中求变。在韵部、韵脚字及组构意象的选择上,原作始终主动自由,存在优势,步和者被动受制,居于劣势。所以,我们可以在同韵内选字,用“和韵”的方式,降低难度,最大可能的满足“意”,而不被“韵”捆绑住。第四,多和诗少步韵。可以根据对方诗意,创作一首遥相呼应的诗作,取其意,扬其意,韵上则完全不受对方影响,达到回赠的目的。
诗人之情,贵真也。吾辈于唱和之时,是否思虑:吾之和,源吾本心乎?
三、当今的许多诗人不缺交际,只缺风骨。
风骨,在概念上指刚正的气概,顽强的风度、气质,反应在诗人及作品上,更多地强调诗人的清高气节。杨子怡教授在《人间要真诗》中提到:“为诗首重风骨。风骨懔懔,其格自高。人有风骨,诗则清刚。其人无骨其诗则无脊梁。”熊东遨先生《求不是斋诗话》又云:“做诗必先做人,人品高,诗品自高。道德文章,二而一也,岂容分割?诗以才传,更以品传。秦桧为宋朝宰辅,三甲出身,才当不匮,而品行卑下,故后世不知秦桧有诗。”
现实与网络,人们的交往,比过去方便了许多,于是在光怪陆离的诗坛上,各色人等纷纷上场,上演着一幕幕诗词圈的活喜剧。
1、沽名钓誉,社长、会长、院长、大师、泰斗满天飞,才子才女遍地是。
随便一个人,建个群,嫌“群主”的称号不过瘾,便自封成了“某某诗社”“某某诗会”“某某诗歌学院”的社长、会长、院长。若是玩玩倒也没啥,久而久之,入戏太深,连自己都信以为真了,以为自己真成领导了,便常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瞰群员,他的意志就是圣旨,就是真理,他的诗作便是人间绝品,容不得别人说道。
随便一个人,建个小网站,便自封某某诗网创始人、董事长,其实,就光杆司令一个。
随便一个人,可以招揽一批人,成立“世界、地球、宇宙”级别的诗协会,可以搞个全国性的大赛,举办全国性的论坛,可以汇编世界级别的《诗词大典》,把一众诗人忽悠得找不着北,不知不觉中瘪了腰包。
有的人,混迹诗坛日子久了,做了这里的名誉会长、那里的名誉社长,啥啥啥的,便俨然以“泰斗”自居,沉醉于此,大概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光辉历史,连跟写诗没关系的几十年前做过“少先队辅导员”也要在简历中书上一笔,显摆得瑟一番。这种有名无实、顾而不问的人物,倒是招摇得很,今天这里讲课,明天那里做报告,却见不到他有哪首好诗。
有的人,不知在哪儿的地摊小报、微信平台发了几首歪诗,甚至可能只是见于什么黑板报上,简历便是“作品散见于”哪哪哪,整个诗词圈,“散见”一词到处可见。
有的人,一稿多投、几十投,混迹于各群,闯下“才子、才女”的称号,发诗在各群,只是为了收获鲜花和掌声,一遇到批评意见,便心情败坏,更有甚者,直接开骂。
有的人,收徒成瘾,号称“某某门”“某某派”,徒子徒孙成百上千,“师叔、师姑”“师兄、师妹”满院子都是,直似《天龙八部》里的丁春秋,恨不得门下弟子呼他“我派老仙,诗艺无双,一统诗坛,寿与天齐”。
2、把溜须拍马、歌功颂德当做正能量,以奴性为荣。
5月23日,一把刀发布《刀子嘴说事/看看,中华诗词是怎么被糟蹋的?》一文,在网络上发酵,被纷纷转发,几天时间,浏览量突破一万六,并得到当代不少真正名家的高度赞誉。
就这篇以私人名义发布,跟任何协会、单位都挨不上半点联系、被公认为满满正能量的文章,却由于文中批评的对象身份敏感、特殊,引起了好些人的恐慌。
文章发布的第三天,一家我挂了顾问的“协会”的“会长”找上我,称他的“领导”让他转告我,要求我删了文章。
文章发布的第十天,也就是昨天,我挂了顾问的一个著名诗社,一位素无往来亦无恩怨的“元老”,竟颠倒黑白,向社长告我黑状,无中生有地造谣,说我这篇文章打了诗社的旗号。
真是咄咄怪事:此文不涉及政治,并未人身攻击,只是剖析诗坛现象,又完全以私人名义发,不可能连累任何个人和组织,更何况文责自负,我这个作者都不担心,被批评的当事人及下属都没反应,那些不相关的旁观者居然能够睁眼说瞎话,那些芝麻大的“领导”居然能够主动不知替谁操起心来,敢要求我删除文章。
究其因:奴性。
奴性,可以让某些诗人断了脊梁骨;奴性,可以让某些诗人频发阿谀之辞;奴性,可以让某些诗人活得战战兢兢;奴性,可以让某些诗人无中生有。
一些人嘴上所谓的正能量,其实就只是溜须拍马、歌功颂德,带来的多是负能量。对敢说真话、实话的真正的正能量,他们大旗可以挥得高高的,肆意打压。
刚刚过去的端午节,不知多少人以诗纪念屈原。试问:我们笔下的屈原,他是怎么被放逐的?他为何要投江?纪念屈原,缅怀的是他的忠贞爱国。屈原可有教我们拍马屁?如果一点起码的风骨与廉耻都没了,配称诗人吗?配写诗纪念屈原么?“忠贞”二字,难道只需要挂在嘴上么?
说到诗人的风骨,常看到有人说,我就只写诗,不议政。一副“莫谈国是”的样子,既可爱,又可怜,好像只有风花雪月才是诗,真是大错特错,其实,诗的功能本来就是言政。
诗,源于西周的礼乐政治活动,是政坛言说的产物。在西周,诗的言说主体的身份为朝廷官员,言说对象为君臣,言说内容自然也不能脱离政治,故“诗”一开始就承担着政治言说的特殊功能。《国语•周语上》载历王时的邵公说:“天子听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其功能就是补察时政。周代的礼乐政治重要的一点,就是通过礼乐教化向臣民灌输礼乐伦理道德观念,所以周代设有专门的机构来负责这一工作。《礼记•孔子闲居》载,孔子说:“诗之所至,礼亦至焉,礼之所至,乐亦至焉。”可见,在周代,战国以前的人将诗看做是礼乐的一部分,诗所承载的是礼乐道德的价值取向。
称诗不言政,只是风花雪月者,是曲解了诗之功能;把献策演绎成溜须拍马、歌功颂德者,不是别有用心,就是奴性使然。
诗,就是言志,就是干预,就是责任。揭弊,是有担当的正能量。当然,揭弊不能无序无度,不能无限制地放大。诗人的对社会政治的关注,一切应基于以爱国为初衷。
诗,需具真情;诗人,需具风骨。
现在的诗坛,玩诗者,众;有风骨气质的诗人,鲜。
在弘扬诗词文化的大背景下,愿诗人们多讲点良心话,多做点有良心的事,多一份担当。
愿我们的诗坛,少一点浮躁,少一丝杂质,多一份纯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