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李稼圃 于 2016-2-22 10:03 编辑
【往事萦怀】——京郊蔬菜实习片段(原创)
驻点蓝靛厂 六十年前的早春二月,冀东大地尚未从冰雪覆盖的襁褓中袒露出来,除了温室、暖床或保护地风障前透出些绿意而外,绝大部分种子或幼苗仍处于休眠状态。北宁铁路线上,一列从山海关开往北京的旅客慢车,经过漫漫长夜奔袭,于次日上午10点,停在北京旧前门车站。从列车中后部一节车厢里,走出一群携带行李、书包以及生活用品的青年学生。还来不及仔细查看北京站前的光景,就被一辆大卡车运往北京西郊彰化农场。 这群学生来自高级农校的应届毕业生,由任课教师带队,实习指挥部就设在彰化农场。两个班60名学员混合编组,除多数留在场部实习外,尚有20名安排在西郊永青、联华两个蔬菜生产合作社,由两个班团支部书记领队。因为两个社毗邻故两个实习点共建一个伙食部,食堂设在永青社对门的一个小四合院。分配在永青社实习的同学,分别住在合作社大院的东西厢房。而分配在联华社实习的同学则安排在离永青二三华里的两个自然屯。 忙碌了整整一天,刚刚安顿好行李被褥,我还要匆匆去联华社出席党支部生活会仪薛晓东意思是让我参与蔬菜社的集体领导,有利于安排实习任务。一名学生党员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集体,听不懂会议内容,也没有发言机会,尽管困倦不时袭来,还是坚持到散会,待我独自步行回到住处,同学们已经进入梦乡。 早春二月,正是保护地蔬菜育苗的季节,当时温室种植黄瓜,大都应用后墙“干打垒”、前窗安装玻璃扇的旧式土温室。我和3班女同学小张,分配在一个蔬菜生产队跟班劳动,年轻的生产队副队长韩青,中学毕业后参加劳动,对保护地蔬菜生产很感兴趣,因此对农校来的实习生非常尊重。由于我承担两个实习点带队职务,须要经常与实习总队和蔬菜社沟通联系,从实习点到实习总部十几华里,每次开会都要步行就得耽误一天,因此下队劳动的时间相对较少,只有女同学小张坚持跟班劳动。
出席北京市蔬菜会议
北京市农林局要召开一次市郊蔬菜生产工作会议,经诉带队老师,经申请获得允许,实习队骨干有幸列席这次专业会议。我与永青实习分队队长乘车赶往南郊小红门某机关的礼堂参加会议。会议规模较大,人员坐满了礼堂,会期三天。会议主持人的开场白之后,首先由各个郊区蔬菜合作社介绍情况和典型发言,重点是普及推广蔬菜保护地生产设施和技术。会上印发了《北京市郊区蔬菜保护地生产技术手册》,36开本横排,有各种技术的文字、表格、图表,还有按季节、月份和日期分列的蔬菜生产工作历。这本技术先进完整、文图并茂、通俗易懂的小册子,在当时非常珍贵,实习队员人见人爱,我的那本一直保存并经常翻阅,记得在大学毕业蔬菜课的毕业设计时它还是主要参考资料之一。 实习生出席蔬菜生产会议,享受干部待遇,吃饭住宿条件大大超过学生标准。土里土气的农村孩子初次到首都参加专家会议,自有一番美滋滋的荣誉感。会议休息时间,同学们相互交流短暂分别后的新鲜感受,会前会后也相约到附近商店浏览。由于手中没钱,只好买些花生瓜子或水果萝卜——心里美尝新
月夜“盘点”
“惊蛰”时分,如果是在江南,早已是莺飞草长、满园春色了;然而在北京西郊,却只有细心人才可以从最简单的园艺设施下,察觉到春的气息。蔬菜保护地设施由简到繁,顺序是风障、阳畦、大棚、温室。最简单的风障,就是在早春生产菠菜、油菜、甘蓝等蔬菜田的北侧迎风面,选用高粱秸秆埋设一道东西向屏障。尽管设施简陋,但是在它挡风保温作用下,足可以让越冬菠菜或早春甘蓝提早上市30天。因此,最先发现春回大地的标志,就是风障下的新绿。 从蓝靛厂实习点到彰化农场总部,每周都往返一两次,而且每次都可以从风障下获取绿色信息。先是越冬菠菜由黄转绿,接着是“发芽葱”由干枯鳞片中伸出深绿的“羊角”,再就是埋在垅台儿穣热物下的大白菜疙瘩抽薹、开花、结子。虽然因为实习日期短暂,还不能看到油菜花黄赛金的景象,但是却熟悉了早熟甘蓝顶严寒、冒风雪由小到大的过程。 大概是农历三月上旬的一天下午,实习队总部的会议结束较晚,留在总部实习的同学热情留饭,不知不觉夜幕悄悄降临。好在联华、永青同路有人结伴而行,归途倒也轻松愉快。乡间土路,白天就少有车马走动,到了夜晚就更加路静人稀了。只有依然强劲的东风,吹动风障间秫秸叶鞘发出阵阵呼啸,点缀得这月明之夜分外宁静。两人谈论实习内容,商量休假日程,也预料即将来到的毕业分配。即使到了驻地,谈话还在继续。索性跨过长河上的拱桥,走上河边的柏油马路。此时,路边高大的行道树正在扬花吐絮,月光透过尚未展叶的枝梢,洒落在路面上闪耀着斑驳陆离的亮点,让人感到似乎走在柔软的地毯上……
校长宴客 实习期间,学校汪副校长来京,约定在前门会见实习队领队和学生干部。汪副校长冀东路北卢龙人,解放前曾经担任过八路军区委书记,来农校后主管组织、人事和党团工作,是我入党引路人。会见完毕在前门外一家小饭店吃饭,厅堂是民宅改造的铺面,房间里摆设的仍是旧时农村办红白喜事用的四条腿的高桌和长条板凳。炸酱面每人两碗,饭食虽然简单,但是这些来自农村的孩子仍然吃得很香。 饭后,汪副校长花钱买票带领学生们去逛中山公园。看尽亭台水榭之后,一行数人选在湖畔阁楼之前假山旁边,请相馆师傅照了一张集体黑白照片,每人加洗一张放大6寸大小的照片。校长偏坐在山石上侧身面向照相机,众学子或站或蹲依偎在校长周围,我和二班班长像门神似的站立在正前方。我身穿一件旧式西服上衣,站在左侧向左侧身,梳两条小辫的刘班长站在右侧向右侧身,两人有意保持一定距离,让人看了好笑。 汪副校长来看实习队,还给我们带来一架苏式方盒双镜头照相机,不知是大家推荐还是校长“钦点”,相机竟交到我的手中。第一次获准操控这种当时少见的稀罕物件,真有点儿受宠若惊。在会见结束各自回实习点的途中,特意在西直门外下车,在当时刚刚建成的“苏联展览馆”前徜徉。一边虚心向游人请教照相技术,一边为同行的实习生分队长拍照。新落成的展览馆一派苏联风格,高耸入云的塔顶红星,展览馆上空飘扬的彩旗,一字摆开的16个加盟共和国国徽。
昆明湖游春 谷雨前后,从紫禁城通往昆明湖的长河沿岸,绿染杨柳春意盎然。早饭过后,一辆半新的苏式卡车,停在永青蔬菜社大门口的雕石台阶下面,车上已经挤满了二十多个实习队员。我和2班团支部书记代表实习分队向蔬菜社告别之后,站在高高的台阶查点人数,女支书小贤在我身旁左手攀着我的右臂,另一只手扳住车厢栅板,一只脚跨上汽车轮胎,想要迈步上车。正在此时,“随队记者”远距离聚焦并掀动快门,竟连人带车以及门楼台阶,把实习队移营拔寨的场面全部留在方寸胶片之中。 卡车缓缓开动,驶过长河石桥,顺长河边柏油马路向颐和园方向进发。和煦的春风吹拂着年轻人的秀发,一阵阵充满青春活力的歌声穿越公路边的娇杨嫩柳,飘向远方…… 暮春季节的颐和园,湖光潋滟,山色迷离,万寿山映在昆明湖面的倒影,随着游船荡漾的波纹,时隐时现。顺着十七孔桥、玉带桥以及透过玉带桥远眺西山,游船如织,景色迷人。实习生多是初次进京,更是第一次游颐和园,一群略显土气的中专学生,活像奔跑在草原上的马驹,尽情地撒欢。一伙儿扑向十七孔桥,一伙拥进知春亭;更多人向湖边飞奔。在铜牛雕塑旁边的一个港湾停步。 垂柳低佛,碧波荡漾,几十只游船随波浮动。同学们结伙买票登船,游船解开缆绳渐渐离岸,有个同学不会使用船桨,左划右划游船反向岸边靠拢,站在湖岸的刘振叙君心想助一臂之力,便伸手把握游船的鹅头用力一推,不料用力过猛收不住脚,竟随船落入水中。一时间,呼救声,嬉笑声,船桨击水声响成一片。
评剧院看戏 建国初期,旧北京火车站位于天安门广场东南侧,进站的火车头西尾东,始发列车头东尾西。南北月台的西端建有一拱形门楼,上悬数块白色圆盘书写着“北京前门火车站”6个黑字。在我们实习小分队到达火车站的时候,实习队总部的师生均已到齐,早晨提前送到车站的行李,也整齐地摆放在广场上。小分队和大部队会合,同学间自有一番寒暄与嬉闹。 距离开车时间尚早,同学们三五成群徜徉在前门与天安门广场之间。正当大家寻找事由消磨时光的档口,忽然有一操北京方言的大男孩,到实习生队伍中找人,近前一看,原来是我在联华蔬菜社实习时的小队长韩松。两个多月的相处,彼此都很投缘。我们结束实习回校,小韩十分惋惜,早晨上班得知实习队已经返校,特意赶到火车站为我们送别。 距离火车始发还有一段时间,韩松提议请我和同时驻队的女同学去看评戏。解放以后,评戏在京津、冀东、辽西一带很受欢迎,每个县城都建有评戏园子,多数农民都会唱上一两段流行的唱腔。征得带队老师的同意,我和队友随小韩买票进了火车站附近的评剧院。 这是一个规模不大的旧式剧场,舞台低矮且正对着大门,台下是一排排用木条拼接的四人座长椅,椅子背后连带有一条木板作为后排人摆放食品的桌子。刚刚入座就有脖子上挎方盘的小贩兜售瓜子糖果,又有递送湿毛巾把儿的服务员。人声嘈杂,空气混浊,满地是碎纸果皮。正戏早已开始,剧目是脍炙人口的《杨八姐游春》,佘太君正在金銮殿向“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昏君索要“彩礼”。每当唱到精彩处立刻有人叫好! 开车的时间快到了,评戏还没演完就匆匆离开剧场,上车返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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