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0月初，美国军队和李承晚军队越过“三八线”，向北朝鲜侵犯；美国空军侵入中国东北领空，滥施轰炸扫射，并在海上炮击我国商船。 1950年10月19日，我中国人民志愿军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鸭绿江，一场中国人 民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正义战争揭开了伟大战幕。这场战争历时三年零一个月。战 斗打得非常惨烈，我方伤亡36万余人。 1953年7月27日，朝鲜停战协定在板门店签字。中国人民志愿军和朝鲜军民一起， 打败了一个装备精良、由十六个国家组成、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中华民族又一次 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捍卫了世界和平。 关于抗美援朝，我最早旳记忆是在4岁，即1952年。一天早上，恩奶（祖母）牵着我的手，小叔叔牵着我的另一只手，向兵役站走去。 我家住在上海纺三宿舍里，后门有一块空地，空地西面是一幢长方体的建筑，共二层。楼上是大礼堂，楼下是幼儿园，临时兵役站设在楼下朝东的房间。 兵役站门囗约有五六个人在排队，我们三个默默地排在后面。我一直喜欢哇啦哇啦 地说个不停，这次却闭上了小嘴巴。我听恩奶说过，她的三儿子、我的二叔已在朝鮮打美国侵略军了，她在看三儿的照片时哭过。当时我虽然年幼，却也知道恩奶是在担心儿 子的安危。现在恩奶又毅然送她最后一个儿子上战场，恩奶真是了不起，连爹也赞美 恩奶是佘太君。 成千上万个有志靑年奔赴抗美援朝第一线，小叔叔侯福生哪甘落人后，他填好中国人民志愿军报名表后，急切地对办事员说“同志，今天就批准我上前线吧！” 过了几天，通知下来了，由于小叔叔患有近視眼，体验不合格，小叔叔参军的美好 愿望终成泡影。 纺三宿舍是一个诗意的栖居地。这里有沙沙低语的小树林，四季飘香的小花园，碧草丛生的网球场，还有水平如镜的游泳池。真不知道爹妈是如何找到这样美的儿童乐 园的？ 1953年9月，我5岁，就读我家后门的幼儿园。独自一人进园离园，十分安全。 幼儿园有一架木滑梯，安置在空地上，这里也是幼儿园的操场，只是没有围墙罢了, 谁都可以来这里玩滑梯。小不点儿徐圣芳是我幼儿园的同学，她梳童花头，穿小花 裙，粉嘟嘟的小脸常带笑，我俩一起迷上了滑滑梯，乐此不疲地把自已变成一支快 速射出去的箭。 进了幼儿园，还是玩：在沙坑里玩沙；拿起五颜六色的腊笔玩画画；手捏橡皮泥玩泥塑；唱歌更是玩，一张嘴，歌声飞上天，连自已也飞上了天。 我把乡下老家的一条河搬到我的画上，老师妈妈把我的画搬到小朋友作品展览橱窗里。为什么我的画会展览呢？老师妈妈说我的画与众不同，別的小朋友画的河是直旳，只有我画的是弯的。老师妈妈还展览过我的泥塑——一只黄褐条纹的老虎。 至于那首“排排坐，吃果果，幼儿园里朋友多”的儿歌，到现在我还会唱。 不过，有一件事让我有点难为情，那就是我的个人卫生不合格。那时进园三件事 ：指甲剪合格了吗？手帕别在上衣左上方了吗?衣裤整洁吗？ 当时，一周六天工作日，如果六天个人卫生都合格，星期六离园前，小朋友可以 得到有六个花瓣的小红花。可恨我一次也没有拿到完整的小红花。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野小囡，不是在泥地爬，就是在树上爬。 10月的一天晚上，吃过晚饭，刚上一年级的小姐姐在我耳旁“咬”了几下，我立刻跟着她悄悄溜出后门，老是跟着我的三岁大弟也随着溜出了后门。 夜幕已降临，幸好月亮外婆已经升了上来，把她的一缕清辉披在我们身上。小姐姐把两只小辫往脑后一甩，像大人似地绷着脸说：“今天，我们有秘密任务，做志愿军 侦察兵，抓几个美国野心狼。快弯腰！快跑！美国鬼子的子弹大炮打过来了！” 我跟着小姐姐弯腰跑，大弟却还是直着腰，居然还甩起手臂，自顾自地唱起歌来： 雄赳赳，气昂昂， 跨过鸭绿江， 保和平、卫祖国， 就是保家乡。 听大弟唱《中国人民志愿军军歌》，我和小姐姐立马忘记了子弹大炮，也直起腰，唱起歌来，还自动排成一路纵队： 中国好儿女， 齐心团结紧， 抗美援朝， 打败美国野心狼！ 这首歌，是中国人都会唱。我们家里妈先学会唱，然后教我们唱。 走到一座小花园前，小姐姐叫我们停下，我一看是我同学崔丽珍家，正要问，小姐姐把食指按住嘴唇，示意我不要说话。她贴着我的耳朵说：“我是班长，你们要听我的，命令！匍匐前进！”我贴着大弟的耳朵把小姐姐的命令重复一遍。 小姐姐有个乳名叫小老虎，听说在乡下老家时，恩奶烧一锅菜饭，招待上海地下党客人，小姐姐装成小老虎，躲在门后。当客人进门时，小姐姐就从门后扑了出来，嘴里还发出“呜啊呜啊”的吼声，向客人表示欢迎。也许小姐姐兴奋过度了吧，一不小心被绳子绊倒，摔了一跤。平时我不觉得小姐姐像小老虎，今天觉得她有点像了。 我们三个扑倒在地，像真正的侦察兵那样匍匐前进，手足贴地移动。 钻过小花园的木栅栏，里面种着一大片毛豆，小姐姐示意我们站起来，她摘了一个鼓鼓的毛豆荚，轻声地说：“呶，这就是美国野心狼，他们在睡觉，你们不要响。命令!快点抓！”根据小姐姐班长的命令，美国俘虏必须关进监狱，监狱就是她拎的一只竹篮。 崔家的毛豆今年大丰收，茂密的枝叶高过我们的头，胖胖的豆荚采也采不完，采呀采，我们一会儿就采了半篮毛豆荚了。我觉得好玩极了，我们抓了许多许多野心狼，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我们，哈哈哈。 突然，崔家的灯“啪”地亮了，糟糕！我们三个全都暴露在灯下，吓得我们一个个都变成了木头人，身体一动也不敢动，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好容易熬到灯灭了，班长领着我们撤退了，还是匍匐钻出小花园。 我们从后门进家，还好，后门没有锁，也没有一星灯光，这次秘密行动完成得太出色了，始终没有人发现我们。 又糟了！屋里的灯亮了，我们面对一个熟悉的身影。哇！爹站在我们面前。 “你们到哪里去白相（沪语：玩）了？看你们面孔上、身上、脚上都是泥。”爹问，他的态度很温和，可能是刚下班到厨房找吃的吧，正巧撞上我们。 “爹爹，阿拉（沪语：我们）志愿军到同学家去抓美国野心狼了，没有想到嘎便当（沪语：很容易），用手一采，就抓到了。”我一边说，一边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小姐姐用两只 手把竹篮举到爹的面前：“爹爹，篮头里有许多美国俘虏。” 妈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厨房，爹妈心有默契地对望了一眼，“志愿军要优待俘虏，我们让这些俘虏回到他们自己家里去，好不好？”妈点点头，我们也点点头。 还是从后门出去，爹陪着我们一起去，妈没去，她还要照顾一岁的小弟。 一进崔家，爹就向崔伯伯鞠躬，爹说：“对不起，老崔同志，我是55号的侯文华，今天领三个小囡来向你道歉，我没有教育好小囡。刚才三个小囡到你家院子里，私自摘了你家的毛豆，现在我把这些毛豆全部奉还给你。”爹从小姐姐手里拿过竹篮，递给崔伯伯。 不好了！ 我和小姐姐立刻意识到我们不是英雄，而是狗熊！ 崔伯伯却笑起来：“没事，没事，小娃娃做做游戏，采采玩玩，不算什么错误，崔伯伯送毛豆给你们吃，拿回去，拿回去。” “我们不能要，”我们一向和爹齐心：“对不起，崔伯伯。”我们三个学爹的样，向崔伯伯鞠躬致歉。 崔伯伯看扭不过我们，说了句“孺子可教也。”遂把竹篮里的毛豆倒在饭桌上。 回家的路上，爹讲了解放上海时解放军叔叔露宿街头的故事。爹语重心长地说：“你们知道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吗？其中有一条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你们要做志愿军，就要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进了我家小花园，爹让我们站在无花果树下反省三分钟。反省完毕，爹收起笑容，严肃地说： “侯月美、侯美度、侯卫国，你们听好，爹爹今天要给你们立三条家规：第一条，尊敬长辈，进家门要先喊长辈，出门要告诉长辈。第二条，不拿别人的东西。第三条，晚上不要出门。如果一定要出门，必须做好安全措施。今后，谁做不到，家法惩罚。” “爹爹，做得到呀，做得到呀。”小老虎撒娇率先扑向爹的怀抱，我和大弟也抢着往爹的怀里钻。爹摩挲着我们的头顶说：“你们看呀，你们妈正在窗口看你们呢！” 我们抬起头，妈甜美的脸从二楼落地窗露了出来，正对着我们。 此时，长烟一空，暗香浮动，一颗颗宝石般的无花果裂嘴微笑。我们姐弟三个在爹慈爱的怀抱里，在妈信任的眼光里，此乐何极！ 这三条家规，我一直遵守到如今，它们保护了我的人格尊严和人生安全。 写于2015年9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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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0-7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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