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校姐弟情
高音喇叭的喧闹声渐渐远去,淡淡的月光洒满黄土地,我和她走在一望无际的田野上。脚下的泥土路并不是那么好走,这个荒凉偏僻的地方,被当地人称为“下雨一团糟,晴天一把刀”,在干结了的泥土上行走,就像走在一把把尖刀上,脚底割得生疼。好在我们都已习惯,况且一切都变得那么宁静、宽阔,好像世界上只有我们俩个人,心情倒是显得分外愉悦。 同为天涯沦落人
我和她曾在一个军校工作算是同事,但互相之间没有来往,只知道她父亲是一位知名导演。
文革期间,我被下放到五七干校,正好和她分配在一个班里劳动,由此才开始和她由相识到相知,由相知到知己的情感历程。
她长我五、六岁,当时也就三十多岁,风华正茂,我叫她珠。她面容娇好,身材丰满均称,性格外向,活跃开朗,就是流落到这个鬼地方,成天也是乐呵呵的,人们都愿意接近她。看到我成天忧郁寡欢的样子,她常会对我说,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以后总会好的。听她那一口京片子的嗓音,让我感到既动心又温馨。有这样一个能说会道、充满活力、会安慰人的女性在身边,真有一种说不清的宽慰感。
那天晚上,是干校总部举办纪念毛主席五七指示发表三周年文艺晚会,我和珠看了一会感到没什么意思,就先退出会场往回走了。从总部到我们分部农场,大约要走半个多小时的路程。
开始我们默默地走着,往日说笑不断的她怎么变得沉默起来。还是我先问她,你在想什么?这一问倒好,她的话匣子打开了。从小时候父亲离她们母女而去、到她丈夫远去三线开发、自己孤独地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谁谁对她的骚扰…,向我倾诉了一肚子的心里话。这时我才了解到,看似开朗的珠,作为一个女人,内心也是很脆弱的。同是天涯沦落人,两颗心自然就碰在一起了。
长夜难眠欲断魂 回到驻地,院子里也是静悄悄的,除了被监管的“牛鬼蛇神”,大人小孩都还在总部看演出,是啊,在那个文化极其匮乏的年代,即使有那么一点娱乐,也是很看好的。 夜未深,我们驻足在空旷的大院里,互相好像还想说点什么,但还是依依不舍地向各自的‘家’走去。
她算有个家,丈夫去了三线,她独自带着两个男孩,住在一间纸糊顶棚的小屋里。我没有家,和几十个人挤在一个大仓库里席地而就。仓库里土豆散发出来的霉气、屋樑上老鼠串来串去的吱吱叫声,我翻来复去怎么也睡不着。想到刚才一路上珠和我说的心里话以及紧挨着她时身体上的清香,时不时地撩拨着我。大仓库里还只是我一个人,想着想着我已经爬起来要往她家里跑了,情感和性欲的冲动,让我不能自己。珠的情,我心里明白,但想到万一被发觉,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必定要挨批斗,弄得身败名裂。我就亲历过这种场景,一对男女被拉上台,男的挂一块沉重的铁板上面写着流氓,女的脖子上挂一双破鞋。下面的革命群众津津有味地听着那揭发出来的“只言片语”,还不时地喊着口号。后来女的不堪受辱,上吊自尽了。想到这些,我用力用拳头敲打着自己的脑袋,眼里冒出金星,大声吼道,不要害人害己,不要害人害己啊!我努力克制着自己!总算熬过了这一关。
看演出的人们陸续回来了,喧哗了一阵后大仓库里也平静下来,不久就传来彼起此伏的打呼噜声。我难以入眠,和珠相处的情景,像浮云一样在我脑中反复掠过,不时还有一种冲动湧入身体,我干脆爬起来上了一次厕所,那种湧入身体的冲动才慢慢平息下来,等我在朦胧中入睡时,东方已渐渐发白了。
炎炎夏日的清风 自从结识了珠,初来干校那种绝望的心情渐渐远去。白天在广阔的大田里我们并肩劳动,说说笑笑,果然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晚上一起坐在小板凳上听大批判发言,偶尔还能起个哄,让珠来一段“沙家浜”逗逗乐,真是遇知己心也欢畅。
我们主要的劳作是种水稻从育苗插秧除草收割,其中的辛苦自然不用说。特别是我们还有一部分双季稻,种第二季稻插秧时正值大暑天,腰酸背痛已不在话下,主要是那个闷热啊,一点风也没有,身上的汗珠就像流水一样往下淌。我宁可挨毒日暴晒,干脆脱光膀子干,珠不能这样,但也只穿了一件很宽松的内衣,我和珠并排弯着腰,边插边往后退,此时可以清楚地看见汗水像一条清澈的小溪,从她那丰满的乳房间向“沟”中流去。此情此景让我心悸,由此联想起电影“勇士的奇遏”中,男一号挑逗漂亮女主人公的话语:“高高的山峰间有一道小溪,你能让我伸手进去摸鱼吗?”。在这种非分遐想的氛围下,似乎感到不那么闷热了,像是有一股清风吹来,特别令人兴奋和惬意!
炎炎夏日,除了可以观赏稻田里珠的那一股清溪,在农场不运处还有一个宽阔的湖面,每当中午休息时分,我就和珠一起带着她的两个小男孩去湖里游泳。
那时没有什么正式的泳装,我就穿了一件裤叉,她穿着一件贴身的汗衫,就这么下水了,反正也没有什么人。我游泳技术还行,
珠不大会游,能朴通几下,我告诉她,一个人在水面上放松的话,自然会漂起来的。开始她不敢,后来我托住她,慢慢地果然会浮起来了,再教她夹动两腿,可以仰着前进了。看着她漂浮在水面上,贴身的衣衫就像一层透明的婚纱,优美的胴体在我面前袒露无遗。不远处的湖面上,绿叶衬托着洁白美丽的荷花,与珠遥相呼应,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浮动……,我尽情地享受着这撩人的夏日美景。 干柴烈火别点燃 不久领导让我兼管办公室,于是我从大仓库搬出来住在办公室的一个小屋里。珠呢,由于她一口清脆甜美的京片子嗓音,兼管了广播室,从此我们有了更多的交往空间。
有一次队里领导请一位来客吃饭,我作为陪客多喝了一点酒正躺在床上休息,珠进来送报纸,我晕头转向地不知道和她胡说了些什么,后来又糊里糊涂跟她去了广播室。等我从广播室出来,一阵凉风把我吹醒,我突然一惊,刚才说什么亻做什么了?酒后乱性?我赶紧把珠叫出来对她说,我喝多了,刚才没有对你有什么不好吧。她大笑起来连声说,哪有哪有,你清楚着呢,看着她那张有点诡秘的笑脸,我想,好,大家都装傻吧。
我们这种比较亲宻的交往,在那种环境中是容易引人注目的,轻则会说是关系暧昧,重则会要挨批的。果然不久领导找我谈话了,算是比较客气的,只是提醒我注意,不要和珠来往过密。我没有解释,因为我知道,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只会越描越黑。此事我也没有和珠说起过,怕她造成误会和心里压力。后来,领导把珠调离了广播室,并去了另一个班。此时我感到太明显了,就把事情的缘由和她说了。珠听后非常生气,说,我们有什么呀,他(指领导)才不是个东西,嫌弃他的乡下老婆,看他那付色相,和她儿媳妇都那样,不要脸!我们把那个领导大骂了一通,这才好像解了一口恶气。
其实我也能理解这位领导,当时干校大多是正当年的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一点就着,领导如果不抓得紧,尽出那些花花绿绿、彩旗飘飘的风流事,他也不好交待啊。
何时才能再相逢 放暑假了,珠要带两个孩子去探望丈夫,我也已接到去北京军校的调令,她这一去是否就此别离?一朝别,陌路长,何时才能再相见?
珠临行前的一个晚上,我们就坐在她家门口的场地上聊天……。周边乘凉的人已渐渐离去,我仰望着天空,一颗明亮的流星划过天空一瞬即逝,我想,我和珠的这份情,是否也像这颗明亮的流星一样,一去不复返了。
第二天一大早,看着大卡车卷起的滚滚尘土,将珠的身影掩去,我才莘莘地转回身来,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
往事如烟旧情怀 时光匆匆,来北京军校两年多了,五七干校的那段情,不时还会缠绕在我心头。
有一天忽听同事说,珠的丈夫得了癌症,在北京解放军总医院治疗,珠也来京陪伴丈夫。得知这个消息后,我立即前去探视。她和丈夫一起迎出来,在这样的情况下久别重逢,使我唏嘘不已,感概万千。由于当时丈夫病情还稳定,看起来珠还是那么开朗,一点也没有变。 后来丈夫去逝了,不久她也被调回了北京军校,我们从干校的战友又成了军校的同事,虽然不在一个小单位,但这时的同事和文革前形同路人的同事,可绝不能同日而语了。
一次我出差去上海,捎带了她喜欢吃的定胜糕,当我给她送去时,她正一个人在家,在这瞬间的两人世界里,干校的那段情突然在我心头湧动,我正想去抱住她,此时她正跟我说到,她这是刚从公墓祭扫回来。顿时,我的心一下冷了下来,什么也不想了,必竟她丈夫过世才一年多。
相见不如怀念? 八十年代我离开北京转业回到上海,和珠联系很少了,偶尔打个长途电话,听到她那清脆爽朗的京片子声音,心里总是倍感亲切。以后经多次搬迁,我和珠失去了联系,但那段难忘的情怀,使我总想再联系到她。
现在珠已到了耄耋之年。想见还是不见?相见不如不见?相见不如怀念?不!有机会去北京我一定要见到珠,那怕“白发苍苍弯腰驼背的我,面对满脸皱纹老态龙钟的她”,我们也要相见!在我心里,珠永远是漂浮在湖面上那一朵洁白美丽的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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