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透明秋语 于 2014-7-10 16:42 编辑
那时节的煤是不够烧的。一斤粮食一斤煤的定量，再怎么节约都捉襟见肘，煤的故事伴随着我整个童年。为了节约煤炭，家里早就用上每次都需要点火的风箱灶，这种灶耗煤的确不大，只要风箱好使，火也很旺，如果在操作上再寻点诀窍，煤的缺口就不是太大了，但由于每顿饭都要生火，引火柴又成了难题。一般的人家都是在夏天买下足够的干谷草来引火，把谷草挽成圆形放在灶中，趁着烟冒尽草还没有完全成灰前，添上发了黄泥水的散煤，一下就能将火引燃。如果家中有人在工厂里上班也很好，可以时不时地带点浸了废油的擦机床设备的旧棉纱，那可是生火的好材料，一小团油棉纱在风箱的鼓励下就能生好一次火。但这两种物品我们都无法办到，家里人口多，父亲一人挣钱，每月都难以为继，生活预算中根本就没有引火柴这一项。 捡树枝落叶就成唯一的选择。 那时的树很多，大都是桉树，在几个大单位的院墙边，间或也能看到法桐的身影。桉树叶多油脂，即便是没有干透也能很好的燃烧，并发出浓郁的香味儿，只要掌握得当，引燃风箱灶的散煤是不成问题的。至于法桐，虽说叶片比桉树叶大，但薄，燃得快，一大堆都不容易将煤炭引着。一到冬天，法桐就变得光秃秃的，在孩子的心目中，根本无法和厚实芬芳的桉树相比。除了秋季法桐集中落叶的时候，零星的法桐叶是不能引起我们兴趣的。
没有专门的厨房，家家都是在阶沿上砌起灶台，风箱就隔着墙放在屋里，通过一个竹管和外面的灶相接。紧靠炉灶处，放着一个用木条钉起的柴草箱，里面盛放着桉树叶，那是我的杰作。一根粗铁丝一头磨尖，一头弯出用来手握的环就是捡树叶的工具。
那个时候，每每清晨都在母亲的呼唤和念叨声中醒来，接着就起床，揉揉惺忪的睡眼，拿着冰凉的铁钎向外走去。我们所住的大院正处在城乡的结合部，出得院来就是农村，比起在城中心的住户来，在捡柴上还是有不少的便利。农户周围大都栽着桉树，总会有叶片飘落，而那些叶片农人是不会去捡的。稍远，就是面积数百亩的莲池，周围全是高大的桉树，不时就有黄尽的老叶在清风的劝说下轻轻飘落，引得少年一阵阵激动，在铁钎与大地一次次亲密接触后，叶片逐渐在尖端累积，待已有了十几片或更多的叶片后，就将它抹到上面来。赶着运气好，一个早上可以穿满一铁钎的树叶。回到家里，把树叶小心地抹下来放在柴箱中，补充里面的消耗。数天的努力会换来某一天早上半小时的懒觉，上学也不用老想着树叶，还能心安理得地坐在矮凳上写作业看书。桉树叶成就了我读书的梦想。
如果晚上刮了大风，第二天清晨就会更早地起床，抄起铁钎，按母亲的嘱咐背上背兜，径直走到莲池。铁钎鸡啄米似地在铺着鹅卵石的池岸大道上一起一落，和众多的半大孩子抢着落叶。晨曦中，常有将鹅卵石将树叶穿的情况发生。厚实的叶片很快穿满了铁钎。没有带背兜的孩子只得将树叶使劲压紧，尽量在铁钎上多穿一点。我则从容地将铁钎上的树叶全抹在背兜里，再去穿地上的。
也有在岸边捡不着的时候，一场特大的风后，我居然发现莲池周围绝少落叶，树叶全被风刮到莲池中去了，在池的一角铺了厚厚的一层。不甘心无功而返，将衣服脱去，和铁钎一起放在岸边的树下，带着背兜扑进冰凉的水里，硬是打捞了实实在在一背兜。见一个小女孩因捡不着树叶而哭泣，心一软又帮她穿满一铁钎。那天上学，我迟到了。
等树叶将柴草箱装得满满的，甚至要站在上面使劲踩，才能再放进新捡的树叶时，母亲会在某一天趁我上学的时候将树叶当主要燃料煮饭。那样的消耗太大，柴草箱很快就会见底。我发现后会抗议，会流出委屈的泪来。这时母亲总是额外给我一个熟鸡蛋以示奖励。
蛋，我往往都没有吃，看着比我小七、八岁的弟弟眼馋地盯着我，我会将蛋默默地塞在弟弟的手里。也有不想起来的时候，如果母亲还是唠叨，我就会拿姐姐来顶她：“家里又不是只我一个孩子，二姐呢？她为啥不去捡树叶？”大姐从小多病，还动过心脏手术，我和她也特要好，因此绝不会和她去比的。
母亲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说：“有几个像你姐姐这么大的女孩子在捡柴？你就不怕别人笑话？她比你大七八岁，都快要找婆家了，迟早是别人家的人。你呢？要担当起这个家！” 我们家的四姐弟除了两个姐姐相差一岁外，余下相隔都远，大姐比我大八岁，我又比弟弟大八岁。夹在中间的我没有享受到男孩儿特殊的待遇，从小学起就开始做家务，这大概就是“穷带男孩儿富带女儿”的缘故吧。 见我不说话了，母亲又毫不例外地讲一番“只听说生病生死的，没见过干活干死的”之类的话。我只得拿起铁钎，怏怏地走出门。但当铁钎戳在树叶上的声音响起时，心很快就开朗了。 空闲下来，我会用几张大片的桉树叶剪成个模型飞机，让它在微风中飞翔，看着弟弟高兴的模样，心中有一种温情在融化。桉树叶丰富了儿时的生活。
家中会在每年最寒冷的那些天和春节的时候生起不熄灭的炉火，屋子里是那样的温暖，那烧的是节省下来的煤呀，这是对我捡树叶最好的奖赏。尽管很少有人因此而夸奖过我，我还是感受到比别人更多的温暖。
随着社会的发展，时代的进步，我们祖国终于摆脱的贫困，走上一条健康发展的道路。全国人民在党的领导下，正满怀信心的向着建设一个社会主义强国大步迈进，现在的孩子也不会因为要为家中寻找引火柴可犯愁了。然而，我却长久地怀念那段岁月，每当看到飘落的桉树叶，就有要捡起来的冲动。 我想明天就寻来铁丝做一根铁钎，空闲时再捡一次落叶，那里面有儿时遗落的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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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10 0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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