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烟花红尘客

一窗烟雨

   烟花的本意是指焰火，通常是“砰”的一声，以各种姿态绽放在夜空，绚丽华美，却只能存在短短一瞬。黑夜衬托烟花的美丽，也最终将它吞没。焰火绽放时的浮华空虚，熄灭后的寂寞凄凉，与青楼女子的命运颇为相似，故而烟花成了妓女的代名词。说到妓女，我们常常会想到古时文人骚客浓词艳曲中的女主角。“芳年妙妓，淡拂铅华翠，轻笑自然生百媚，争那尊前人意。”文学化了的妓女，都是通音律晓诗画，能歌善舞，花容月貌，仪态万千，风情万种。诗词歌赋只记录了她们色艺双佳的青春年华，千娇百媚的她们，晚年何处安身？青州司马说：“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白居易是很为佳人嫁商人遗憾的。其实，年老色衰的烟花女子，从良是她们能期盼的最好归宿，能嫁作商人妇的为数不多，更多的是沦为佣人乞丐。嫁了人也不等于终身有靠，上海名妓林黛玉一会儿从良一会儿下堂，嫁人竟达17次之多，如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另一个名妓李三三，嫁给苏州某太守为妾，不久失宠，被转卖给一个聋老头，最后削发为尼。若是商人已有正妻且悍而妒，被虐待致死如冯小青也不足为奇。还有如杜十娘的，尚未踏进夫家门，途中即遭遇情变，被转手倒卖，悲愤难忍，愤而投江。如此这般，可怜可叹的例子不胜枚举。
   现实中的烟花女子果真如诗词中那么曼妙吗？ 青楼是什么地方，操皮肉生涯的她们当真能出污泥而不染？被摧残被蹂躏的生活状态，不会给她们的样貌性情留下丝毫印痕？八十年代，我刚刚参加工作，在病房当护士，有个女患者很引人注目。她，六十左右的年纪，头发稀疏皮肤粗黑，一口黄牙，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被烟熏得焦黄，好好的鞋总是不系鞋带，踩着鞋后帮当拖鞋趿拉着穿。她特别爱穿门子，那个病房有事她都到场，她爱说，经常讲黄色笑话，尤其是有年轻小伙在场时，她的笑话就更露骨，让听者只好以装聋或者假装没听懂掩饰尴尬。某天，她站在走廊，一边吐烟圈，一边对几个实习学生炫耀起自己年轻时如何的招蜂惹蝶，一个老护士听不下去，忍不住损了她几句：“好汉不提当年勇。你的光荣历史就别提了！啥光彩事？恐怕别人不知道。人家给你瞒还瞒不过来，自己不觉景儿，还得瑟上了。”她立刻像被霜打了的茄子，整个身形都缩了一圈。回到办公室，我悄悄问：“她有啥光荣历史啊？”老护士一脸鄙夷：“她在旧社会是妓女。”就她这形象还是妓女？年轻幼稚的我，竭力把这个邋遢淫荡的老太太和凄婉哀艳的苏小小董小宛什么的重叠起来，当然是白费劲。力气也不能说是白费，明白了文学是过滤器，滤掉了风月场给烟花女子染上的粗鄙放荡和自暴自弃。只留下风流俏丽，只留下妩媚浪漫，如焰火一般炫美而虚幻的画像。
    八十年代已是建国三十多年，建国初我们国家级取缔了妓院，三十年的改造，仍然未能革除卖笑生涯留给她的劣根。可见，年轻时的经历对人的一生影响是多么大。一块白布浸入墨色 的染缸，捞出后再怎么漂洗，也不可能洁白如初。一朝为妓，终身难去耻辱的印记。《大宅门》中的杨九红，是一个有情有义，有胆有识的女子，她靠了勇气和决心终于嫁得意中人，可是再怎么努力，也不被他的家接纳，也无法博得婆婆欢心，每与他人发生矛盾摩擦，耻辱的历史就会被翻腾一遍，一辈子受排斥，连教养亲生女儿的权利都被剥夺。庭院深深，孤苦中她只能用鸦片自我麻醉，从良后的杨九红，比烟花还寂寞。
    即使 没有跋扈的婆婆压制，即使夫妻恩爱不离不弃，烟花女子也难有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活。因为，早年的生活方式常造成她们终身不孕，注定此生享不到天伦之乐，导致她们的人生一大隐痛。 家父有一好友，姓李，他们膝下无子，特别喜欢别人家的孩子。童年，我常去他家蹭饭，大爷大娘有好吃的总给我留着。李大爷这人脾气倔胆子大，伪满时他往返于关里关外，走私烟土赚了不少钱，攒了一小袋金镏子。别人逛窑子都是花钱买笑，他动了真情，用几担米给相好赎了身。解放了，新婚姻法一夫一妻，他和原配办了离婚手续，把母女送回老家。由此可见他对李大娘的深情。后来的变故证明李大娘也是重情义的人。解放后不久，李大爷就到铁路当列车连结员。有一天单位出了事故，当月把全班组的奖金扣掉 ，他不服气，找领导理论，说出事那天他没上班，没他一点责任，为何扣他的奖金？言语不和，越吵越激烈，二人动起手来，厮打中他掰断了对方一个手指头。为此，被定为坏分子劳动教养三年，那一小袋金镏子都卖了给人家赔偿。男人被劳教，积蓄花光，李大娘只好做零工维生，这三年正是所谓的”自然灾害“造成华夏大饥荒，饿死人无数。啃树皮嚼草根，这个青楼出来的烟花女子，竟然安分守己的等到男人重获自由。一个有情一个有义，经过这场磨难也算得上生死相依的患难夫妻了，劫后余生本该琴瑟和鸣，恩爱有加。可是相反，他们不时爆发家庭大战。因为女人不能生育，李大爷过继了他的一个侄子，李大娘觉得这个孩子跟自己没血缘不亲近，就到处认干女儿，结果屡屡被骗，夫妻为此反目，闹到上法庭打离婚官司。李大娘气头上竟然要 揭发丈夫偷盗过单位的物品，试想，一个戴着”坏分子“的帽子接受群众监督改造的人，如果再有偷盗行为，在那个极左的年代，掉脑袋也是可能的。幸好被家父听说，急急忙忙的赶去，好说歹说的拦住，否则不定酿成什么大祸。虽然没离婚，感情的裂痕却形成。而那个过继的儿子，对青楼走出的养母既不亲也不敬，她的孤苦无人可诉，晚年更是难逃寂寞凄凉的命运。
    旧时代，坠入风尘的女子，几乎都是生活所迫，身不由己，她们咽泪强欢，谋生亦谋爱，然而，真爱难寻。 “繁华落尽月又西”，滚滚红尘中难寻归宿。有一首歌唱到，”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这几句歌词，让我想到名妓赛金花，她的一生是给烟花女子的最好注解。绽放时的炫目，熄灭后的寂寥，她一一尝到。芸芸众生都是红尘中的过客，满怀希望而来，满腹失望而去，从希望到失望的过程中，欢乐美满少心酸苦痛多，常人如此，烟花女子比常人，更多了几分寂寞。
   

一窗烟雨

叶诗梦 发表于 2013-7-9 21:42
还有地板吗？被布谷鸟抢去了。
看了朋友这篇，更坚信无疑——你是舞墨之人！
每每人们说到“烟花女子”， ...

感谢鼓励，我会继续努力，希望有一天能让大家看到我写的戏播映。坦白的讲，我的散文写的并不好，因为学的是编剧，努力的写散文是为写小说打基础。网站老友们的热情鼓励，是我坚持下去的力量。

一窗烟雨

红霜叶 发表于 2013-7-11 16:59
谢谢叶大哥推荐美文，读后心有淡淡的忧伤。。。。。。。

谢谢你读懂文字背后的忧伤。也许 猫样女人注定了一生孤独。